蓝京却不这么想。
早在预防大地震期间县府大楼全部搬到帐篷工作,蓝京就觉得这种开放式办公方式很不错,因为所有人员一举一动都被过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人专门站在附近好奇地打量很长时间,迫使机关干部员工下意识地端正坐姿,埋头工作,而非懒散地翘着二郎脚抽烟、看报纸、谈笑风生。
蓝京还觉得除了专题讨论人事的会议,各种会议都要尽可能地扩大,让更多单位部门和干部员工参与,打破正策、措施、制度出台的神秘感,让大家知道县委为何这么做,出发点是什么,出于哪些方面考虑等等,这样执行起来心中有数,也有底。
因此蓝京怎能错过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
“昨晚元州电视台播放稀土矿污染专题片,具体内容同志们都看了,不再赘言,”蓝京不急不躁道,“按片中所说,丁家村遭受污染影响最严重,所以同志们都赶过来了,并且抢在我这个县委书记前面,可见媒体发挥监督职责的主动性、广大记者同志抢抓新闻的敏锐性,我在这里感谢大家的关注!”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里的草叶,“这是刚刚在吴东河排污口拔的,有京都来的瞿记者见证,大家看上半截枯萎但下半截青翠,什么原因导致,我不说,让熟悉庄稼农活的村支书说,说说看为什么?”
村支书眨巴眼睛瞅了瞅,道:“原来好好的,应该最近才受的病……”
蓝京冲记者们道:“他说‘病’就指受污染,那么,再说说大概什么时候?”
“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样子,”村支书道,“野草的命扎实,污染停了还能长出来。”
蓝京道:“严重污染爆发在最近十天半个月,之前野草生长正常,是这个意思吧?”
村支书突然感觉不对劲,支吾道:“嗯……大概是,我说得不一定对,蓝书记。”
果然蓝京接下来道:“排污口附近并非寸草不生,野草半个月前还长得挺好,那么在吴东河下游的丁家村怎会经济作物歉收?”
村支书搪塞道:“那个……庄稼娇贵,跟野草没法比,受点影响就……大片田地看上去长势好,可最后结出的果子小,难吃,都沤成化肥了。”
“果子呢,拿几个给大家看看。”蓝京道。
“都过去好几个月,沤的沤,扔的扔,都没了……”村支书讷讷道。
蓝京环顾众人,道:“那我要当大家的面问你,市电视台拍的专题片里凭什么判断歉收?他们也看不到果子。”
村支书吃吃道:“不……不知道……不晓得哪个村民说的……”
蓝京意味深长停顿片刻,陡地道:“找几只鸭子过来!”
“呃,有的,有的……”
村支书赶紧打发人到附近赶鸭子,蓝京又环顾众人徐徐问道:
“记者同志们强烈要求进村采访,有没有想过到河边走走,看河里是否有鱼?河边有无鸭子?专题片里不是说鸭子都不肯靠河边吗?”
众记者心头一震,不得不服气这位县委书记的细心,确实都没想到这个小小细节。
村民吆喝过来五六只鸭子一路往河边走,越靠近河边鸭子摇摇摆摆越是高兴的样子,根本不是专题片里形容的不肯靠近吴东河。到了河边,鸭子或淌着水觅食,或钻进草丛里,或在水里玩耍。
蓝京提醒道:“大家怎么不拍?瞿记者请带头拍,多好的农家乐场面啊,河边野草长得多茂盛啊,我怎么察觉不到污染存在呢?”
瞿记者道:“可能专题片播出后矿井方面迫于压力停止排污,以前我们多次遇到过。”
蓝京侧过脸打量他,道:“如果污染象自来水笼头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那么整治起来倒简单了……污染是长期积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对了,专题片里说的去年新增五户癌症患者,找到哪几家没?”
村支书从草叶和鸭子两件事已意识到大事不妙,低声道:“有……有三位在城里住院,还有两位没……没找着……”
“发动村干部挨家挨户找,必须查清到底哪五户,正府除了新农保外还要给予适当补贴!”
蓝京转头道,“走,我们到那三户人家看看。”
第一户村民姓蔡,其父亲据说肚里长了个肿瘤去年底住进县城医院,春节前刚刚开刀做手术,目前儿媳妇和儿子都在那边照料,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
齐要斌这方面就比郑光泉机灵,不等蓝京眼色,已经满面笑容递上个红包,说是县委县正府以及永研镇的一点心意,蔡村民连声道谢,好事的瞿记者偏要当众拆开,数了下一千元,均无话可说。
蓝京双手负在背后揭开米缸看看,拉了几下风箱,又掂掂弹棉花的弦,一付深黯农家活的模样,记者们又敬又畏盯着他,不敢多问唯恐露怯。
“瘤子开掉就没事吧?你说的肚子应该在胃部,在肿瘤当中属于比较轻的。”
蓝京漫不经心道。
蔡村民叹气道:“迟了,没多大用哩,也怪我爸自己,前年起肚子就时常隐隐地疼,叫他去医院检查嫌麻烦,疼了就吃止痛药,捱到去年九月份疼得吃不消了,止痛药也没用,才到医院一检查说是中晚期,唉……”
前年就有征兆,跟重启稀土矿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