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娇回转过身,迎着空明的月色朝鲁王府而去。却不知在看着她起身的空当,聂景琛忽然幽幽道:“……放心。皇上的位置,很快便会是我的了。”
他半眯起深邃漆黑的眼眸:“而你,也会是我的。”
沈余娇匆匆回到骊华殿,她悄悄绕过遮掩着床榻的屏风,边褪去外袍,边看向被床边纱幔遮掩着的聂景迟的睡颜。她叹息一声堪堪躺下,便听得身后轻声道:“更深露重,阿娇这是去了何处?”聂景迟缓缓睁开眼睛,将手揽上她的腰,带着半疲倦半质问的语气。
“睡不着,出去走走。”她视线有些飘忽,“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睡吧。”
翌日。
沈余娇昨夜并不曾睡得安稳,早早地便起了来,在初莺的照料下,一番梳洗打扮之后便出了府。聂景迟独自用过早膳后没见到沈余娇,便问初莺道:“你可知王妃去了何处?”
“回殿下,奴婢不知……娘娘没说。”她摇摇头,有些担忧道,“奴婢瞧娘娘脸色差得很,可是昨夜没有歇息好?”
聂景迟回忆起昨夜朦胧间,他借着月光瞧见的她心事重重的憔悴面庞:“昨夜见她一番惆怅的模样,想来是被瑞王的事情弄得有些伤神。”他复又摇摇头,“无碍,此事交给本王就好。”
“嗳。”
初莺见聂景迟没旁的事要交待,便自个儿做事去了。聂景迟在书案边坐下,翻读起书卷,近日里嘈杂的大小事务却不断涌入脑海,搅乱着他的思绪。
聂景琛为了制衡他、不让他与之作对,竟开始选择摆布聂凡作为棋子。如今在聂景琛的帮助之下,尚未成年的瑞王聂凡已是战功赫赫,在朝堂之上自然便收获了一波拥趸。纵使依旧难以撼动聂景琛太子的地位,但对于打压、动摇他聂景迟的支持者,已经足够了。
果然,只要他还是这国家的皇子,那便终究难逃皇位之争。
聂景迟看着案上张着大口的龙纹玉玦,虽已经御匠细致打磨,却还是能看出些微处理过的痕迹。
这龙,本该是一对的。只是如今不仅将一块完整的皦玉色玉璧做成了一对玉玦,甚至龙口处借着橙黄色的晶质雕琢出来的玉珠,也被那半边抢了去,入目尽是讽刺。
聂景迟愈看愈嫌恶,将那玉玦随手弃置在了一旁。只是片刻之后,他又将它拾了起来。
“卧薪尝胆……”他再度端详起那玉玦,而后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过了晌午,沈余娇才回到府里来。初莺远远瞧见她一袭藕荷色衣裙,便转身从后厨端了糕点来:“娘娘回来了?娘娘尚未用过午膳,吃些糕点果腹吧?”
沈余娇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不必了。今日身子抱恙,晚膳便做清淡些吧。”“……是。”初莺捧着糕点碟子的手微垂了些,目光投向殿中恰抬了眼眉的聂景迟,眼里流露出求助的神色。
聂景迟起身接沈余娇进殿,一手扶住她的胳臂,另一手顺势接过银碟:“阿娇外出了两个时辰,还是好好歇歇罢。”
他带着她在桌边坐下:“今日是怎么了?昨夜……阿娇想来并不是出去走走这么简单吧?”他沉声定定地看着她,面上的担忧却是明显大于愠怒,“本王是阿娇的夫君,阿娇这般躲避着本王,究竟是为什么?”
沈余娇自然不会告诉他聂景琛之事,便只得交待了她对于皇子夺嫡的担忧。后宫本就不得干涉朝政,更何况她只是三皇子妃而已。朝堂之事她无法相助,只能靠他自己了。
“殿下只身一人,哪里能抵得过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的压力?”她吐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臣妾只恨无法为殿下分忧。”
聂景迟只淡淡微笑着,将她的双手攥入他手中:“阿娇放心。少傅大人同我交情深厚,他又是副相沈大人之子,有他们父子相助,太子殿下自然不敢妄动本王分毫。”
“只要还能够留我一条命,自然总能够有机会。”他握住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阿娇可相信我?”“臣妾自然相信殿下。”沈余娇舒展了眉头,“臣妾一直相信,殿下,才是那个更适合君临天下的人。”
聂擎渊如今虽然随着年纪渐长,身体大不如从前,但毕竟武将出身,小小的病症不至于将他击溃。除非聂景琛按捺不住选择弑父篡权,那他们就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她怀有私心,相比起扶植聂景迟上位,她更想要亲手将聂擎渊除掉,为她的亲人和故国报仇。
聂景迟见她面上乌云散去,便笑着捧起糕点碟子,从中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边:“好了,莫要再烦忧了。来,吃些东西罢。”
这边鲁王府里,夫妻二人是一如往日的亲昵,而那边的瑞王府里,却是有些乱事丛生了。
怀着身孕的金奴过了中秋便不知为何忽然像换了个人,脾气又蓦地变得暴躁易怒起来。小翠等一众侍婢被这准瑞王妃捉摸不透的脾气弄得迷迷糊糊,自然愈加容易引得她的斥责。
从她发现有喜之后,聂凡便不知为何开始离她远了些,神情冷淡,亦不再像从前那般唤她“阿昙姐姐”了。她高低怨不得他,便只能将无端的怒火撒在侍婢们身上。
“要是她真做了瑞王妃,我们的日子可就越来越不好过了。”后厨里,正预备着晚膳的婢女挽春看了看一旁的小翠,皱着眉头悄声对身侧的玉溪道,“我们这些躲在后厨的还好,小翠姐姐是她身旁的陪侍婢女,日日夜夜受着她的火气,真怕小翠姐姐哪日想不开……”
“去去去,别说这些晦气话。”玉溪连忙摆摆手,“不过,小翠姐姐也真是辛苦……若是咱们在鲁王殿下府里,哪里遭这些罪?”
小翠听见她们两个细细索索的动静,便停了手上的活事,叉了腰骂道:“你们两个背着王妃娘娘悄摸说些什么?若是被她听见了,小心拔了你们的舌头!”
“哦?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
小翠话音未落,金奴便直接双手抱胸跨过门槛进到后厨来:“让我瞧瞧?”见她面色不对,后厨里的奴婢们忙停了手头的活计噤了声,纷纷低垂下头来。
金奴高昂着下巴环视着后厨里的众人,倒不急着找出话音的由头,只不屑地哂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后厨。
入夜,忙完了活在伙房里歇息的奴婢们便听到了从大殿里送来的金奴的命令:将挽春和玉溪割了舌头,然后赶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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