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生来便有明确的归属,家族、血脉、亲人会影响乃至决定一个人的立场。”
凌照水说到这,自嘲道: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了这些羁绊,我思考这个问题时,比旁人多了几分自由。”
从这一点讲,苦难也并非都是坏事,就好比暴风雨带给人的冲击与磨砺,远比细雨和风强烈。
七年前,凌家大厦倾倒,于凌洒金和凌照水而言,都是一场价值观的重塑。
凌洒金年纪长些,三观早定,又有家人倚靠和照顾,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虽然也很大,但不触及根本。
大雍朝官,受尽命运毒打,爱他的国与君,一如初恋。
这样的价值观在凌照水身上并不适用。
十六岁之前的凌照水被保护得太好,可以说,她的价值观便是高山仰止的父亲。
父亲便是真理,不需要过多思考,父亲身上自有有一切困惑无知应有的答案。
但是父亲倒下了。
十六岁的凌照水孤身一人,面对着尘世间汹涌的敌意。
她不得不开始自己思考一些问题:
生命的意义,善与恶的距离,以及立场的问题。
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刚开始很难,也钻过一些死胡同。
想与那些污蔑、凌辱父亲的大雍权贵和百姓们,同归于尽;
想循着母亲的血脉,寻找一些流散的乌浓人,在她们的观念里寻找认同。
这些想法和尝试,都被她一一否决了。
凌照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的母亲是乌浓人,她的父亲是大雍人,但她既不想与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尽染鲜血的乌浓人战队,也不想与那些沾满父亲鲜血的大雍人为伍。
跳脱开血缘,家族,亲人,她更愿意去做她自己。
凌照水想通这些,觉得人也轻松多了。
她可以心平气和却目存坚定地告诉达拉:
“守护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家人而战确实合乎人之本性,无可厚非。”
“但我想,在这天地间,总需要有人跳脱开家与国的范畴,以价值、善恶、道德为驱动,去做一些事情。”
“就好像我亲眼瞧见了你们的困顿,感受到了你们的潦倒和迷茫,便忍不住想要为你们发声。”
凌照水转过头,定睛看着达拉:
“达拉,其实说句丧气的实话,我觉得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我们即便终其一生都在练兵,有生之年也绝无可能击败北宸铁骑,从乌浓人手中夺回西淸一族失却的家园。”
这话残忍,却也真实。
北宸作为当世最善战、良将最多也拥兵最重的民族,即便是幅员最广、子民最多的大雍朝,饱受其侵扰边境,却也迟迟没能下定决心,与之一战。
强如大雍尚且瞻前顾后不敢与北宸一战,更何况是寄人篱下、只有万余残兵的西淸旧部。
凌照水不知道,达拉王子正是因为听了她的这番言论,才萌生了向大雍朝借兵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