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义的劝降,换来的是杭州知府赵立的一番羞辱,他当即勒马回营,下令攻城。
是夜,星月俱无,天尤其黑,明日当是大雨天,但此刻杭州城楼内外,无不被数万道火把照得通明。
虽然夜间不适合攻城夺楼,但刘信义知道,如果今夜拿不下杭州城,明日,又或者是更早的一些时候,等福建节度使徐鑫和浙东援军一道,届时东北和南方两路夹击,自己无险可守,就只有亡命之路了。
福建节度使徐鑫的大军虽是北上,最初的目的实则增援河北,围剿黄巢草军,是因为正直刘信义起事才顺势而为的,只要刘信义今夜夺取杭州,固守数日,朝廷必然下令让徐鑫大军往北率先增援已经被刘仙芝与黄巢攻陷的关东地区,而浙东援军主力,俱刘信义得到的消息,已经驰援关东,所以此次南下的一万浙东军,几乎不足为虑。
当下,刘信义大军派兵列阵,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随着号角战鼓的响起,列在军阵之后的五架投石机已组装完毕,重达百斤的巨石被数十名士兵搬上投石机,放开绳索,巨石在夜空中划着看不见的线条砸在了杭州城墙上。
巨石大部分都落在城墙之上,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坚固如铁的杭州城墙陷入一个大窝,甚至夺去数人性命,极少数的,也会落入城内,砸坏房屋瓦砾。
发一与石头,武不常守在城楼之上,指挥着士兵躲避石炮的攻击。
也幸亏知府赵立勤于政事,特别是城墙的修缮,丝毫不容有误,在几轮石炮攻击之后,杭州城墙依然屹立不倒,只是造成了一些死伤。
一轮石炮之后,抬着云梯的攻城部队开始攻城。
城墙内外鼓声阵阵,当城下敌军越过护城河,城墙之上利箭破空的声音“嗖嗖”响起,箭雨漫天遍野射落城下,而点燃箭头的刘信义大军亦以箭雨反击。
在死伤无数之后,几架云梯终于架在城墙之上,同时,攻城车也经由几十名士兵扛着木板搭建的木桥度过护城河,缓缓开到了城楼之下。
这时,滚木和石块又从城楼之上落了下来,将下方的敌军砸成肉泥。
滚烫的红油成锅倒在攻城车上,推动攻城车的士兵立刻鬼哭狼嚎,被沸腾的滚油烫死。
火箭射在淋过油的云梯和攻城车上,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将城门数米之内,烧成人间炼狱。
但是,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还得继续跟上,前仆后继。
刘信义认定援军尚未到来,所以不断命令士兵死攻。
他隶属宁波本部的士兵本有两万,攻取舟山得兵士五千,绍兴攻下绍兴五千,沿途一路上收缴和吸纳的散兵两万,合为五万。
他将本部精英调守后方,让收编的三万分成六队,轮番对杭州城经行攻击,打消耗战。
面对疯狂进攻的敌人,发一和武不常,石头从夜晚战至深夜,城内五千精兵,分了四千镇守杭州南门,到三更时分,虽然击退敌人数次进攻,但四千南门守城官兵几乎死伤殆尽,自发守城的民众也伤亡惨重。
虽然发一和石头等人勇武非常,敌人死伤数倍于己,但敌军数目毕竟太多,当下发一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看到敌人便杀,早已杀红了眼。
看着城下退去,又马上组织下一轮进攻的楼上众人,大家的心里都十分酸楚。
此刻楼上剩余的已经多为民众了,士兵死伤殆尽,虽然大家众志成城,但在敌人数倍于己的优势面前,也许在这一轮的攻势面前,杭州城就要守不住了。
“你们走吧。”
赵立随意躺坐在地,向发一他们说,“杭州城只怕是守不住了,趁现在他们这一番进攻还未到来,你们赶紧骑马从北门逃走。”
发一想不到这个时候,自己面前这位知府大人,开口朝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一句。
他坐在一张石块上面,看着赵立道:“这个时候了,大人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赵立看着他,目光又望向石头和武不常的方向,摇了摇头,他大口喘着气,道:“当然不是。”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是你们不用陪我死在这里,你们与我不同,我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当然我的这条性命,也要做好为朝廷殉职的准备,杭州城失守,这对于我来说,已是重罪,若因此殉职,还落得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你说是不?”
他顿了一下,目光之中闪着精光,“我已派人前往粮仓,只要刘信义大军入城,则马上烧毁钱粮,让他一无所获,所以,你们快趁现在逃走吧,不用留下来做无谓的牺牲。”
赵立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和石头的想法差不多。
但发一看着周围仅存的守城将士民兵,仍有数千,便道:“纵使城破,我们仍可巷战,只要援兵一到,即便得救,对么?”
赵立黯然点头,“可是,虽然此刻离天明不久,只怕等待不到那个时候,我见你英雄有为,以后必有宏图大展之日,今日若是死在此地,岂不冤枉英雄性命?”
发一双眼环顾一周,只见石头,武不常,以及在为伤员包扎的吴婷小姐也都看着自己,他知道,此刻大家性命攸关,不能逞强,便咬牙道:“石头,你和柳枝护卫商队向北门退去,我留下来给你们断后。”他看着武不常,“师父,你也和他们先走吧。”
武不常手提着道:“放屁,哪有师徒跑路,徒弟断后的道理。”他浓眉一横,“我与你都留在下断后,敌人数目众多,我还怕你一个人杀不过来呢。”
当下,发一便让石头和柳枝护送吴婷父女以及商团上下退走北门,吴冕本来要劝赵立一起退走,待援军到来,重新攻回城池便是,但赵立已抱城破必死之心,誓要与杭州城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