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不赖,烙饼也香,您这买卖干了不少年头了吧?”
路边茶摊上,小山子没话找话,只为跟卖茶水兼带烙大饼的老汉套套近乎。
“‘高末’而已,顶多也就解个渴,咱这不是茶馆儿,买不起好茶叶。这烙饼的手艺倒是祖传的,过去我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这个摊子就撑起来了,指着卖茶水、烙大饼,给我娶上了老婆,现如今我的儿女都成家了,老伴儿也作古了,我在家闲得蛋疼,索性又把这个小摊儿给撑了起来,挣多挣少无所谓,主要是有个事儿干。这人呀,一旦闲下来,不是齁喽就是喘,唯有忙活起来,这病呀灾呀的才不找你。说到底,人就是贱。”老汉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很是随和。
小山子心说有门,于是又问:“您老是这唐家口的人氏吧?”
“我是西头小王庄的,闺女嫁到唐家口,我有空就去姑爷家串门,唐家口的人跟我都熟。我看你是生面孔,你是来访友的,还是来走亲戚的呀?”
“我一不访友、二不走亲戚,我找我妈来的。”小山子把白瓷碗放下,擤了擤鼻子,委屈地说:“我妈和我弟弟让我爹给卖了,我打听到他们让人卖到了唐家口,于是我就过来找他们,那可是我亲妈亲弟,那不是牲口,怎么能说卖就给卖了呢。”
说着,眼泪还吧嗒吧嗒掉下来了,戏演得比真的还像真的。
“呦喂,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兴买卖人口呢,现如今私自买卖人口,可是要惹官非的呀。”
“没辙。家里出了老孽障,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抽大烟、耍大钱,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折腾得散架了,我本来是有书读的,可为了养家,我也只能当了‘粪小儿’,见天挨打受气,我都忍下来了,不就是为了给我妈我弟挣一口嚼谷出来么。可没想到,我家的缺德老孽障愣是狠心把他俩给当牲口一样卖了。我气不过,跟老孽障打了一架,然后我就满处踅摸我妈我弟的下落。有人告诉我,他俩给卖到了唐家口,至于卖给了谁家,他也不知道,让我自个儿过来找找。这不我就一个人过来了这边,一直没敢进村,怕挨打。赶上走路走的肚子饿了,索性借您的宝地,喝口水,吃点饭,吃饱喝足我再进村,哪怕让人给打死了,我也是个饱死鬼。饿着肚子上路,连小鬼儿都瞧不起。”
“嘿呦喂,缺了大德了,作孽呀……”老汉信了小山子的话,为苦命人的遭遇而感到悲愤。
“爷爷,您老在这村口摆摊儿,来来往往的生熟面孔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求您当回菩萨告诉我,您有没有看到有个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子儿让人拿大车拉到了这边?我求求您了,您要是看见了,您就告诉我吧……”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可劲儿往外冒。见老汉不说话,小山子干脆往地上一跪,给老汉咣咣磕响头。
“可使不得!快起来,好孩子,咱可不兴这样呀……”老汉费力将小山子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你容我好好想想啊……”
小山子心中窃喜,脸上却依旧带着苦相。
“你这么一说呀,我还真就有了点儿印象。”
“求您老快说,是不是见着我妈和我弟了。”
“确实有一辆挺讲究的马车从我摊子前面过去过,我当时还寻思来着,这是谁家的有钱亲戚来这穷地方呀。”
“您知不知道马车进了谁家?”
“赶车的把式,我瞅着像是村里二流子小黄毛的表兄,小黄毛是这片儿出了名的‘狗食’,三十好几了还一直没能讨上老婆,他爹妈让他活活给气死了之后,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破院儿过活,前阵子我听说他不知道打哪儿弄了点钱,没想到他拿钱买老婆呀。”
老汉把话说完,意识到说话不太中听,赶紧改口说:“小黄毛真够缺德,不得好死。”
“爷爷,您能不能给我指一指哪一户是小黄毛家。我不能白让您帮忙,这个给你。”小山子将一块大洋亮了出来,说什么也要送给老汉。
“你一个孩子家,哪来的这个?”好汉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