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娃很憋屈。
特别是当手下兵将把所有责任都丢到他头上时。
当初杭州兵败,鞑子先跑,提督后跑,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营中的局面已然无法控制,他们也仅只余了落荒而逃一途而已。
倒也是当年在闯军中东奔西走的经验起了作用,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生生将百十号人带到了溧阳一带。
按他原本所想,到了这里便可得到大队消息,其后不管是趁乱渡江还是继续作战都可听凭上峰安排。
可谁曾想,当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抵达镇江左近之时,清军已然退回江北,原本气势汹汹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江南的多铎竟连镇江都没胆子守了。
若换寻常人面对此等情况,大抵也只会寻思是不是该找明军降了,可王四娃这些人毕竟是在各处都混过的,又如何不晓得其中风险。
要知道,朱慈烺放低首功也只是这几个月的事,在他们这些早就降了的兵卒概念里,杀良冒功可是明军的惯用手段。
如此情形之下,走投无路的王四娃便只余了重操旧业这一个选择。
后面的事大抵也能轻易想见,凭着早年经验,王四娃带着手下兄弟找了一处勉强可用的山林修了营寨,日子也就这么混将了下来。
只是在王四娃看来,落草终也不是长久之计,若能寻個吃官饭的路数却还是最稳妥的法子。
也不知是老天遂了他的愿还是又要降下灾劫,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他的买卖却做到了阮大铖头上。
待见遇到了这等大官,他自是喜出望外,不但凭着多年积威强行止住了手下弟兄,更还对其表达了投效的意思。
于寻常想来,大抵会觉得王四娃纯属痴心妄想,但毕竟他也是李本深这等一方镇帅的亲信,又怎不晓得官场中的那些腌臜事?
莫看那些大人们平素里满口仁义道德,但私下里又有哪个没有养下一两路干脏活的?
此事古今皆同,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关键在于若能搭上这位高官,他们在这地方便不需再担惊受怕,之后不论是在江南安稳下来,还是寻机北归却都有了操作空间,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就算是过到了头。
果然,那位高官虽未直接给出回应,但也对他们这些山贼想要改邪归正的心思给予了颇为正面的肯定。
之后王四娃他们便在山寨安心等那高官派人前来联络,直到今日。
“我还不是为了给兄弟们谋个稳妥的出路?!”
随着一声声谩骂传入耳中,着实不明白为何会落到这等局面的王四娃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只是隐藏在这一句句对话中的信息实在有些出乎芦少春等人所想,所以当那几个溃军之间的对话逐渐发展至争吵之时,他们却还在艰难地消化着所到的一切。
依着这几句对话看来,这帮溃军到现在都不知道阮大铖一行已全数身死,他们不但认为遭到朝廷围剿是那高官回返之后所为,更还将主张此事的头领当做了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若非他们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芦少春茫然了。
他最初掺和到此事之中,虽也有些破釜沉舟,可归到根里他却非完全没有把握。
说到底,他这官位乃是一步步熬出来的,不但拥有极其扎实的业务能力,更还在此过程之中拢了一批擅长各种庶务的手下。
由此,哪怕他能看出其中之凶险,但却觉得只要能从陛下那里获得庇护,那他必定能够凭自己的手段将此事料理清楚。
可现在他真的茫然了。
拨开一层迷雾,其后又有一层,更让他心灰的是,在此过程之中他的能力不但没有半点展现,更还是靠了那牛军昌的误打误撞才寻到这里。
如此情形,他又怎可能不对早前的自信生出一丝懊悔?
“来人,让他们闭嘴。”
一声令出,自有几个心腹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那本还中气十足的话语声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