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虽然还是好奇这老人为什么要施以援手,但此刻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望了石梦泉一眼:你真的能走么?
石梦泉点了点头。
玉旒云即道:“老人家,大恩不言谢。晚辈们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来报答您。”
老人摆了摆手:“朝上游走七里路就是过江的地方了——不要说日后报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玉旒云才没功夫听他教训人生的大道理,同石梦泉出了茅屋,按老人的指点朝上游走。山路崎岖难行,两人又要一直提防漕帮的人,所以行程相当缓慢,大约到了正午时分才走完了那七里地。
可是,山势依然险峻,水声隆隆如雷,——已经接近白虹峡了,悬崖外的江水奔腾咆哮这样疾的江流,怎么可能有渡口?就算有渡口,又要从哪里下到江滩上去呢?
玉、石二人都不解。又朝前走了一阵,忽然看到几个奇装异服的人——有男也有女,男人头上都裹着包头,外插一根绚丽的野鸡毛,女人则戴着精致的绣花头饰,手腕脚踝上套着亮闪闪的银铃,走起路来叮当做响,显得欢快无比。他们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抱着孩子,说说笑笑,朝一条山间小路走去。
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氏,玉、石二人皆想:莫非是西瑶人?从哪里来的?难道这附近有渡口么?他二人也到近前看个究竟,只见小路一头是往山下去的,另一头显然是通往悬崖边——莫非是飞过来的不成?怎么可能!
思量间,又有三五个异族打扮的人走了过去,嘻嘻哈哈的,其中一个还抱了只山羊,咩咩叫唤。玉、石二人一发好奇,便逆着人潮朝悬崖那边走,到了近前,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一条绳索横跨天江两岸,西瑶那边略高,楚境则稍低,一个西瑶少年用一条皮带挂在绳索上,正由对岸滑过来。玉、石二人探头朝悬崖外望望,底下正是天江上著名的白虹峡了,江面只有四丈多宽是天江全境最窄之处,上下游落差又大,所以奇险无比,上游的船只若不小心接近了这里,立刻就被卷入水底,撞击礁石而尸骨无存。不过这西瑶少年却丝毫不担心会掉落山崖,表情悠然自得,一边滑还一边哼着山歌,不时就到了楚境,站定了,看看惊愕不已的玉、石二人,用生涩的中原话说道:“过那边去,不走这里,往前。”说时朝更上游处一指。玉、石二人望了望,看见另一条绳索横跨江面,只是楚境略高,而西瑶处偏低,也有几个人正朝西瑶境内滑。
他们真是既惊且喜:这种凌空飞渡的法子他们在大青河之战时也用过,不过动用工匠和士兵,花了好大力气架铁索桥,似西瑶人这般一根绳索一条皮带就解决问题,实在也太巧妙了。
玉旒云上前摸了摸那绳索:“这是什么做的?就不会断么?”
西瑶少年咧嘴一笑:“铁,牛筋。”
这两样东西怎么能混到一处?石梦泉也上前仔细看那绳索。西瑶少年从旁打着手势:“铁,里面,牛筋,外面。”玉旒云在绳索钉入岩石处看看,才明白了过来:用十几根马鬃般粗细的铁丝拧成一股铁绳,再将十几根细铁绳拧成一根粗铁绳,外面包裹上牛筋,防止日晒雨淋的生锈,难怪坚韧无比经年不坏!
西瑶人的炼铁技术竟如此发达!玉旒云惊讶又佩服:这样的铁丝别说的樾国,就是一向以工艺精良而著称的楚国也是造不出来的。
“你们……”她问那西瑶少年,“为什么有船不坐,要这样过江?”
少年傻傻地一笑:“坐船,十文,交税,好多。”
原来是为了省船资且逃关税!玉旒云才明白过来:也就是斤斤计较的西瑶商人才会想出这种法子。
她和石梦泉谢过了少年,即往上游那去到西瑶境内的滑索走。不多时就到了,才发现西瑶人都是自带皮带,他们却没有。“攀过去也是一样。”石梦泉道,“不过几丈远而已。”说着,就抓着绳索意欲过江。
但是这一动作却牵动了伤口,冷汗立刻涔涔而下。
玉旒云见了,道:“你行么?”
石梦泉勉强一笑:“我又不是纸糊的。这点小伤都扛住,以后也不要再上战场了。”边说,边勉力抓着绳子朝悬崖边走。
“等等!”玉旒云一把拉住,“不要冒险。”
“没事……”嘴上虽是这么说,不过心里却已没有底:老人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穴道,虽然止了血,却让他手臂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样真的能过天江去么?啊,难怪老人给他们指路时要提到他的肩伤……
“咱们回去。”玉旒云拦在他的面前。
“要不……我们往白虹峡上游的渡口去?”石梦泉不想再耽误时间。
玉旒云摇摇头:“你现在这样,到上游再遇到漕帮的人,咱们占不了便宜。”
怎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拖累她?石梦泉感到万分懊丧。
玉旒云笑笑:“西瑶皇宫又不会飞了!咱们就迟几天也无妨。走吧!”说时,竟率先朝来路返回。
石梦泉愣了一会,才追上她:“大人……”
“你不要再说啦。”玉旒云打断他,“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叫你不要担心行程,没有你,我到了西瑶也没用。”
石梦泉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只化成了一声“是”,便再也无话,默默地跟着玉旒云朝回走。
堪堪回到第一道滑索处,就见那神秘老人拄着竹竿站在路中央,雪白的须发随风飘舞,仿佛仙人。“呵呵,”他笑道,“如何?要不要跟老头子我回去歇歇?顺便敷点草药?”
石梦泉皱着眉头:他真的是瞎子么?
玉旒云也暗自思索:这老头儿真是古怪——若有恶意,我们何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根本不必搞出这许多花样。但若没有恶意,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他何必来帮我们?前思后想,都说不通。不过,在军中历练得久了,她有胆色在一片混乱中做出“快刀斩乱麻”的决定,便想:也罢,反正是斗不过他,也走不了,且看看他要干什么!当下道:“老前辈盛情,晚辈们怎好推辞?”
老人听言,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这样,老人家跟你说过的话总是不信,非要自己走了弯路,才发觉。不过你们两个娃娃还算聪明,不固执己见,那些似茅坑里石头一般明知道行不通还要去撞墙的,最叫人讨厌了。”
玉旒云一向心高气傲,最恨别人教训自己,但在这老人面前却也不敢发作。
老人招了招手,道:“跟我来吧!”转身迈步往山林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