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雪郡主?”她们身后传来林枢的声音,话音落下,人已经来到近前:“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到处都是野兽,或许还会遇上敌军士兵……”
“嗤!”白羽音笑道,“野兽?敌军?我会放在眼里?”
“这里毕竟是两军前线……”林枢说时,看了端木槿一眼,充满关切,又有些犹豫。
“两军前线怎么啦?”白羽音不屑,“你不是又要说什么我是金枝玉叶,若质纤纤,不可以身犯险?程亦风这样说,向垂杨这样说,你也这样说——都说了这么久,你们不厌烦吗?哼!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樾寇侵略我国,凡是有能力去杀敌的,哪儿能不上阵?便是女子也一样——我朝便有个巾帼英雄陈国夫人崔抱月,你总听说过吧?再说,金枝玉叶又怎么啦?你之前潜伏在玉旈云身边,她不也是樾国皇后的妹妹,还是什么王爷的未婚妻吗?打起仗来,还分什么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就只分敌人和自己人。”
林枢皱皱眉头:一时崔抱月,一时玉旈云,白羽音说话的理据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算啦!”白羽音掸了掸衣衫,“你当本郡主是傻瓜吗?你才不是担心我的安危,你只不过是担心端木姑娘而已。我可没兴趣在这里听你们打情骂俏。我要继续巡查去了!樾寇奸诈狡猾,说不定从揽江城里跑来偷袭咱们呢!”说着,钻回树林里。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林枢面对沉默的端木槿,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她身边默默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拉起端木槿的手,试了试她的脉搏,道:“槿妹,你……今日太操劳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我知道你怪我,怨我……不想听我解释……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只是你这样硬撑下去,我不忍心……”
端木槿叹了口气:“林大哥,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怨你?”
林枢一怔:“槿……槿妹……你……你说什么?”
端木槿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林大哥你把瘟疫带进揽江城,害死了百多名樾军士兵。今天我向你们通风报信,让向将军打了个大胜仗。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
她的语气如此平淡,反而让林枢打了个冷战:“槿妹……你……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这些人是向将军的部下杀死的。他们来到楚国,想要侵占楚国的河山,奴役楚国的百姓,他们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杀死咱们。不关你的事。”
“不。”端木槿摇摇头,“林大哥,你听到刚才霏雪郡主说的话了吗?战场无情,只有敌我之分。我……我是……真的辨明了敌我……我原来……我原来没打算这样……我也不知我为什么会回来报信……我今天救了很多人……也……也杀了很多人……你说……我是救的人多,还是杀的人多?”
听她有些语无伦次,林枢心焦如焚:“槿妹,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太疲累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不,不……我不能休息……”端木槿连连摇头,“我还要……给人疗伤呢……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我要救他们……不……我应该杀他们?”
林枢知道她一定是疲劳过度神智混乱了,心痛万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道:“槿妹,你听我的话,去歇歇吧……不,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什么楚国樾国,恩怨胜负,我们全都不理了。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行医……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
他说的激动,却未听到端木槿的回答。低头看,原来是已经昏睡了过去。他不胜怜惜,将心爱的人抱起,举步离开这令人作呕的战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悉索之声。他也是习武之人,立刻就警觉起来。轻轻将端木槿放下,握紧灯笼的提竿,猛一回头,便见到林中有几个樾军士兵。
“好樾寇,哪里走!”他断喝一声,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把长剑来,就向敌人攻了过去。
那几个樾军士兵也不示弱,其中一人还冷笑道:“哟,这不是林大夫么?罗总兵还一直说你怎么采药采得没了踪影,原来你是楚军的奸细!看刀!”
对方有五个人,把林枢团团围住。不过林枢也不惧怕,虽然他武功不算高强,但自保绰绰有余,一边沉着应对,一边高声呼道:“有樾寇!有樾寇!”
白羽音还没有离开太远,听到呼声就赶了来。另有一些在附近巡逻的楚国武林人士也闻声而至。片刻的功夫,那五个樾军士兵就全都身首异处。
“他娘的!”赵宏伟啐道,“果然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咱们得好好再搜一搜。”
“不。”林枢沉吟道,“他们应该不是从揽江大营那里过来的樾寇——既然知道我离开揽江采药,应该是罗满身边的人——是从揽江城里过来的。”
“揽江城?”白羽音皱眉道,“就是说,罗满派人从揽江城里追击咱们?”
“那可不一定。”赵宏伟道,“他揽江县城里没有什么人,怎么敢追击咱们?我想多半是等来等去也不见他们的援军到来,所以来探个究竟。让他们探好了——最好回去告诉罗满和刘子飞,他们的援军已经被咱们杀光了。哈哈,只怕刘子飞即刻被吓破胆。而罗满嘛,本来就一身伤病,被吓死也不出奇。”
“总之还是加强戒备的好。”林枢道,“揽江城里的樾寇再少,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咱们这里都是伤患。如果敌人来袭,咱们怎能保护得了这许多伤患?”
“真打起来,还顾这许多?”赵宏伟瞪了他一眼,“你这郎中,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既然上了战场,还如此婆婆妈妈!若不是你跟向将军说,要好生医治伤患,向将军会把咱们都留在这里给你当保镖打杂?我们早就跟着向将军杀到了揽江大营,把樾寇全都剁成肉酱啦!”
另外一位楚国侠士也插嘴道:“不错,我也觉得杀敌才是当务之急。只要能把敌人歼灭,伤患自然可以慢慢修养。如今要带着这许多伤病行军,可真是本末倒置。”
赵宏伟得到他人的支持,就愈加理直气壮起来:“要我说,既然担心揽江城里的樾寇有可能来偷袭,不如咱们杀回去,把揽江城给夺下来——诸位想,揽江大营的樾寇以为我们要攻打县城,却没想到我们忽然迎着他们上去,把他们都打懵了。现在揽江城里的樾寇看到我们折向北面,一定想不到咱们还会回去攻城。我们攻其不备,还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好主意!”有人附和,“这叫兵不厌诈!”
“诸位!”林枢急了,“向将军让咱们在此等候,咱们岂能随意行动?”
“林大夫,”赵宏伟略带讥讽道,“你莫不是在玉旒云身边当官当久了,也习惯了那些上令下从的道道儿?咱们可是江湖儿女,又不是向将军的部下——再说了,咱们自从投军以来,他们可有把咱们当成士兵么?尽是叫咱们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今日本来可以和樾寇决一死战,结果又把咱们派来打杂——大伙儿说是不是?”
“可不是!”侠士们纷纷赞同,“我们看不惯武林被端木平、袁哲霖等人搞得乌烟瘴气,才投入军中,一心报国。谁知,军中也是一样争权夺利。那些个芝麻绿豆品级小校,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我心里早就堵得慌。论本事,他们哪儿配向咱们发号施令?一定是怕咱们上阵立功,他们就没了立足之地。我赞成赵大侠的提议,既然有机会一举将樾寇的两个将军斩杀在揽江城,咱们可不能就在这里坐着——这就杀回揽江县城去!”
“正是!”群豪纷纷响应,“杀回去!”
林枢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怔住。一旁的白羽音先听到群豪吵嚷抱怨,以为他们要叛出军队去,心里好不惊慌,但听他们是要攻打揽江城,就不由兴奋起来,也跟着拊掌叫好:“走,这就杀回去!本郡主反正也不是军中之人——那些个什么将军副将一个个就只会说我是金枝玉叶弱质女流,却不晓得本郡主也是江湖儿女。今日就做给他们看看!”
林枢见他们群情激动,摩拳擦掌仿佛立刻就要往揽江城去,心中焦急——他虽然不是什么行军打仗的行家,也不似端木槿曾经长期追随玉旈云于军中。但是他为了国仇家很,总是留心樾军的各样细节,以求寻找将其击败的方法。他知道,樾*队之所以自樾太祖大漠起兵以来,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并不仅仅是因为蛮人凶残,而是樾军军纪严明,士卒对将领绝对服从。无论是刘子飞让人屠城,还是玉旈云禁止屠城,将令既出,士卒便奋身执行。而反观眼下楚军之中这群来自江湖的乌合之众,竟视向垂杨军令如无物,要擅自行动攻打揽江城。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岂不破坏了向垂杨的全盘计划?他赶紧拉住白羽音,低声道:“郡主,此事切不可为!战场非同儿戏,揽江城里到底有多少樾寇,咱们并不知晓。再说,向将军让咱们留守在此,回头他寻不见咱们,岂不焦急?”
“你留在这里不就行了?”白羽音道,“至于攻打揽江城,本郡主又不是第一次——上一次,还是玉旈云在亲自指挥呢!不也被我们攻破城门?”
“可是……”林枢急道,“这里有近千名伤兵,你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