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又打开自己的包裹,把银钱拿出来妥帖地交到那两个士兵手里,还力求分配均匀:“规矩我明白的,是得打点打点,干粮路上都给出去了,我只剩这么多钱,你们别嫌弃。”
最后又在二人愣怔的目光中,细致地一本本翻那些书册来证明自己真是一个普通百姓。
只是收起来时体贴仔细,宝贝得不行。
“但这些不能给你们,这些是我媳妇亲自给我写的。”
官兵略为震惊:“夫人还喜欢书墨之道?”
即便不是在夸自己,山蛮子还是很自然地害羞了,连连说是。
官兵瞧不下去,再三说明放他进城寻人可以,要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又看这实在是个憨厚之人,实在为他憨厚所感,于心不忍地交代说:“切记寻得了你夫人,便安心拢在家里,无事不要出门,外面有响动也不要出来,且……且安心呆着吧!”
他想辩驳自己媳妇是个美人男子,不是女子。
但既能进城,山蛮子哪有不应的道理,立时点头如捣蒜,欢欢喜喜地穿好衣服从城门缝里钻了进去。
官兵只管慨叹这是个傻子,全然没料到自己放了个能扭转僵局的怪物进去。
但那都是后话了,且说山蛮子进城之后见人事荒凉,更有人家结队沿街乞讨,见他一个外人还带着包裹,难免露出贪婪神色。
好在山蛮子肤色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再加上冬日里穿着厚实,瞧着人都要彪壮几分,是以无人敢来抢。
但在这座城要寻一个不知名字不知住处的人,对山蛮子来说无疑于大海捞针,不,是捞沙。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居无定所,最后流落荒庙,这处虽然偏僻无人,一墙之隔就是坟岗。
好在……坟岗旁边那处半荒半废的田里,土豆长势还不错!
横竖饿不着,山蛮子就白天出去走街串巷地找,日落回来。
那天风雪实在大得难行,若是全数打湿衣衫回来烘烤也很麻烦,所以山蛮子回来得早了些,却不想隔墙听见有人在挖东西。
那人似乎也挖得很吃力,铁锹使得断断续续。
山蛮子正想着先把结冰的外衫脱了就去帮把手,又听吭哧吭哧几声杂乱脚步。
似是来了四五个人。
“怪道你家天天能开灶烧火,原是有地方能寻吃的!我说柴少爷,都是街坊邻居的,也不知道分点?”
这声音听着讥诮万分,集流氓之大成。
旁边还有搭腔的,风雪忽急听不清楚。
山蛮子往墙角处靠了些,才听见:“好了兄弟们,咱们也断了这么许多天的荤,如今吃的有了,俞少爷向来生得不俗,便是在这处有什么事,也没人怪到咱们头上。”
“哦?是啊,正好天冷不得暖和暖和?”
谢逢野听得犯馋——开荤,那就是有肉,吃了就能暖和!
他们有肉!
只是话语忽地歇了,几人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混账!”
“哎呀我说柴少爷。”还是最先说话那人,“如今都在闹饥荒,你还做这幅清高模样呢,谁不知道你被山匪劫了去?”
“就是,那些蛮子不通伦理,哪管你是男是女,只怕身子早破了。”
“哈哈哈哈,不止,想是个中滋味如何,柴少爷都十分清楚了!”
“……闭嘴!”
风雪遮天而下,浑白白扰得天地一色。
此声破风穿雪而来。
若说刚才那声“混账”只是略有耳熟,那么这喊“闭嘴”山蛮子可太熟悉了!
——他就没少被这句招呼过!
骂的是山蛮子的命啊!
这声音不是媳妇又是谁!
那边几人才拢了挖出来尚未来得及收好的土豆,另有两个渐渐往前逼过来,准备把人赶进破庙中好行腌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