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颤抖着,抖抖索索道:“那些药汤很腥,也很苦,现在想一想,我喝下的药汤,是不是,那些孩子的鲜血?是我喝干了他们的血,是我,让他们变成那白森森的尸骨!一切,都是因为我……”
“安明,你不能这么想!”良辰飞快打断他的话,“就算事实如你猜测得这般,可这也不关你的事!你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一个重病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切的罪恶,却全都是因我而起的!”萧长安扯着嘴角笑,“我是罪恶之源!这所有的罪孽,都该系在我一个人身上!良辰,这样深重的罪孽,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赎得清呢?”
“安明!”良辰难过道,“你真的不必这么想!你也不该这么想!如果你当时没有昏迷,如果你当时发现你母后做的事,我相信,就算你只是一个孩子,你也会全力阻止的!你当时无知无觉,这罪孽,便不该由你来背,也不该由你赎!没有人该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负责!”
“不!不是那样的……”萧长安喃喃摇头,两行清泪,自痛楚绝望枯寂无光的黑眸中流出来,“良辰,你没有看到那些尸骨,那些小小的头颅,细脆纤小的骨骼,他们若是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就是一屋子天真稚嫩的孩童……”
“他们全都在看着我,我的生命,竟是由他们的血肉汇聚而成,若他们活着,若他们有机会,也会像当年的苏青鸾一样,想要杀死我吧?怎么能不恨呢?便算是个孩子,被人如猪如狗一般屠宰,也会恨不能啖我的肉,喝我的血,因为,我这血,我这肉,原本就是他们的……”
“安明,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良辰大叫一声,上前一步,扳住他的肩膀,猛力摇晃着,“安明,事已至此,便算你再愧疚难过,这惨剧都已无可挽回了!你不是罪魁祸首,甚至你母后也不是!真正的罪恶者,是那个逃逸的法明!既然他现在可以用这样的巫术邪法,来控制你,那当年的娘娘,也有可能,是被他控制蛊惑,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萧长安一怔,喃喃问:“有……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有这种可能!”良辰笃定道,“否则,如何解释,这法明反反复复的,只想针对王妃呢?难道不是因为,当年那个五岁的孩子,扰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那见不得人的谋划,因为你母后的死,付之东流吗?”
萧长安倏然一颤,人也迅速从刚才那种极度的自责和愧疚中跳出来。
“所以,你是认为,他在十三年前,就打算利用我母后,策划一场惊天阴谋,却因为苏青鸾,而被迫中止?”
“是!”良辰点头,“你跳出这个迷局,像我一样,作为局外人一样看一看,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你生病的那一年,正是新立的大萧王朝,风雨飘摇的日子,那年你父皇刚登基两年,淮南大旱,颗粒无收,北岭却又连月大雨,洪水漫天,饥民遍地,暴乱频起,人人都说,新帝是弑父杀兄,夺得的皇位,如今是遭了天谴!在那种时候,你母后做了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孩子是每一个家庭的希望和未来,代表着一个家族的繁衍希望……”萧长安喃喃道,“母后此举,等于在摧毁百姓的后代烟火,若是传出去,大萧王朝,便会彻底失了民心,彻底覆灭……”
他说到一半,忽又惊叫:“那这么说来,苏青鸾今日之举,反倒是……反倒是帮了他的忙了?所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吗?”
“说不好!”良辰摇头,“但我觉得,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他来说,都不差!因为,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被控制蛊惑的人,不光是你,还有,苏青鸾!”
“她?”萧长安愕然,“她没有被控制啊,她只是被激怒了!”
“她被激怒了,都会做些什么呢?”良辰反问。
萧长安愣怔了一下,面色煞白。
“她会变成一把双刃剑!”良辰道,“这把利刃,会伤了你,也会伤了她自己!这场招魂仪式,招的不是娘娘的魂,是她和你的魂魄!她因为年幼受到刺激,彻底遗忘了当年的事,他们用这场仪式,唤醒了她!她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就算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也会在大萧王朝,掀起一股惊涛骇浪!这风浪冲着明王府而来,又何尝不是朝着皇宫而去呢?皇宫那里,本就是无风三尺浪,被这一冲击,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来……”
“所以,我们都被他算计了!”萧长安浑身冷汗涔涔,“更可怕的是,被他这一逼,我们明知前方是悬崖峭壁,摔下去就要粉身碎骨,却还是只能站在悬崖边上,相互厮杀争斗……”
“这个棋局一旦启动,就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再也停不下来了!”良辰轻叹,“而时隔十三年,大萧王朝,又隐约有当年的动荡之像……他选在这个节骨眼儿跳出来……这个法明,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不管他是谁,我早晚都会把他揪出来的!”萧长安咬牙,“然而当务之急,却不是他……”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苏青鸾的疯狂报复,带来的一系列反应!”良辰看着他,“安明,其实她的路数,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是!”萧长安苦笑点头,“她绝顶聪明,只怕早已料到,今日之事,若是传到皇宫,就如同泥牛入海,不会有任何回响,所以,她能做的,便是利用舆论……”
“安明,你得阻止她!”良辰道,“这件事,不可以被曝出来!平西王这些年被你误会怨恨,却始终坚不吐实,为的,不光是皇家的颜面,而是,朝局的安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