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抱歉,大公子,承蒙您厚待,可臣女一嗅到龙脑香便头疼,这车无论如何都坐不成了。”
叶薇欲言又止地看了裴凌车上香炉一眼,故作头晕眼花,上了自家的马车。
还好桐花很擅察言观色,立马下车搀扶叶薇,忧心忡忡地问:“小姐,您头疼得厉害么?待会儿含片薄荷叶醒醒神吧。”
“还是桐花心疼人呜呜。”
主仆俩一唱一和上了车。
裴凌眸光幽深,摸不清叶薇的路数,暂时没有妄动。
他莫名噙笑,回到自家车上,对叶心月道:“你这个二妹倒娇气。”
话音儿里没有怪罪的意思,仔细去辨别,还隐隐起了点兴致。
然而,周跋不知的是,刺史包藏祸心,这一道任命的军令,等同于让边城羊入虎口。然而,就在将军出行、精锐骑兵出城救人的时刻,泉州刺史忽然大开城门,恭迎数千名埋伏在城外的羯人王庭骑兵闯入关隘,四处烧杀掠夺。
边城骤然生乱,又没有主将守城,军所很快炸营,火光四起,黑烟滚滚。军士们慌忙地持起武器,骑上骏马,部将们闹得人仰马翻,一边想要收复溃兵,一边想要点燃烽燧,放出春鹰求援。
只可惜,羯人早有准备,他们一吹骨哨,尖锐的啸鸣刺破长空,听到讯号的鹰隼鼓吻奋爪,从草原深处旋来,乌泱泱的一群飞鹰,好似遮天蔽日的铅云。
训练有素的猎鹰用钩爪锯牙,死死抓住那些妄图飞出边城报信的春鹰,不过一个爪骨用力,弱小的鸟兽便被撕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鸟兽的血液、羽毛、碎骨,如雨淋下,一点一滴落在守城军士的脸上,腥臭味冲鼻。
春鹰死了无法报信,烽燧被叛军占领不能点火求援,主将不在城中,边境出了内鬼……他们必死无疑!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绝望,犹如沉甸甸的巨石,盘踞在众人的心头。
羯人的气势凶悍,他们手持硕大弯刀,骑着健壮的战马,杀气腾腾地冲来。马蹄声穿云裂石,隆隆入耳,地皮也随着万马奔腾而颤动,风激电骇,声势浩大。
那些羯人骑兵的马鞍四周,还悬挂无数人头,有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四五岁的孩子,这是他们的战利品,特地让大乾国的军士亲眼看着,他们的无能与怯弱,他们保不住任何子民。
兵丁们的心理防线崩塌,一时失神,头颅就被敌军长刀利落斩下。昔日有说有笑的朋友,转眼间就成了羯人的刀下亡魂,军士们惊骇之余,又满心不甘心,他们持枪、刀,杀红了眼,甚至是大开军库,将守城的机关器械往外搬运,用来攻打敌军。
可是他们忘记了,大乾国边城的粮草、守城器械充足,他们的优势一直是守城战,论骑兵的应战能力,他们又如何敌得过这些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会损伤惨重。
等到叶薇他们的车马赶到时,羯人已经杀进城中。城中子民满脸悲戚,奋力逃亡;保护黎民百姓的军将持枪泣血,即使断腿断手,仍负隅顽抗。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倒伏的尸体,血海尸山,剑树刀山。
不少学生一直在歌舞升平的京城长大,从来没见过这么血气淋漓的残酷画面,一个个被吓得肝胆俱寒,捂住嘴,扶墙呕吐。
随行的老师们知道情况不对,纷纷飞身上前,抓住奄奄一息的兵将,追问情况:“发生什么了?羯人怎么攻进来了?援军呢?周跋将军呢?!”
军士忍住断骨的疼痛,龇牙咧嘴,道:“刘刺史通敌叛变!泉州沦陷了!周跋将军出城接收军需,尚不知情!大人,我们的春鹰送不出求援信!帮帮我们,大人!”
情况太棘手了,谢道玄扫了一眼远处城门边上的烽燧,对叶舟道:“你用春鹰送信,顺道斩杀叛臣刘刺史,我去点燃烽火台请求援军,我们分头行动。”
“好!”“为什么非要伤害祖父?”
周婉如抿一口酒:“我没那么多时间与兴趣,和一个小孩子絮絮叨叨太多话。我只想问你,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周崇丘吗?你是知道的,世人都以为周崇丘死了,即便我真的弄死了他也无关紧要,没人会去在意一个死人的存亡。”
周溯皱眉:“我不明白,祖父死后,家主之位将会传到我头上,若姑姑伤害祖父,我定与你不共戴天。你这样做,无疑于要和整个周家作对,你没有胜算的。”
周婉如也笑:“对啊,所以我不是在处心积虑拉拢你吗?我的好侄儿。”
周溯忽感毛骨悚然,他不由后退一步。
周婉如却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身着华服大裳的高贵皇后,握紧酒杯走近。喝了浓烈香醇的美酒,周婉如眼角的潮意晕红,平添几分妖邪与妩媚。
她步步紧逼,一点点靠近周溯。
“现在不过死了个冒牌货,下次……说不准就是亲祖父了。阿溯,只要你帮姑姑一个忙,咱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我总不会狠下杀手的。”
周溯没有选择,他知道周婉如的心狠手辣。
“什么忙?”少年郎受制于人,声音里隐含不甘。
她转头看莹润的指甲,慢条斯理地道:“提来叶薇或者裴君琅的首级见我,你祖父自然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
殿外,铅云密布,电龙涌动。嘈杂的雷声在天边鼓噪,刺破云层,白光照亮了屋舍。
雨雪交加,门外稀稀疏疏,一场急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