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过来之后,才发现辛崀大了她好几岁不说,且前头已经娶过一头老婆,因为身体弱,生完孩子挺了两年就死掉了。留下一个黑不溜秋的丫头片子。
她这一颗恨嫁少女心全部落空,嫁了黑塔似的沉默严肃的汉子不说,还一进门就当了妈。这种心理落差,她不敢对着辛崀发作,却忍不住对着香茅子恶声恶气起来。
再往后,她生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子!
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她自己的崽,怎么看,怎么好。而且因为从小在娘家的生活,她越来越觉得,只有男娃,才是金命。女人天生就贱,就是伺候人的,指望不上。生了男娃,辛杨氏越发在辛崀面前能抬头说话了。
她再教训香茅子,辛崀也是只是皱皱眉头,却没有阻拦。
辛杨氏不算是个恶毒的后娘,她没有刻意的去磋磨、虐待香茅子。可她待香茅子也算不上好,顶多也就跟家里的鸡啊、鸭啊差不多,知道是自己的物儿,闲时偶尔会撒把米,如果心情不好,也会去踹一脚。
所以在辛杨氏的眼睛里,这个黑不溜秋的丫头,只要不碍眼,就可以放在一边凑合着养着。反正等到她大了,也是说亲给别人家,换回来的彩礼留着给辛茂娶媳妇。
香茅子,只是一坨还没有长大的彩礼而已。
这点,辛杨氏很肯定。
可如今,他们村落了难。倒是要靠香茅子了,这让辛杨氏的心里感觉十分奇怪。
一方面是庆幸,幸亏有香茅子已经找到落脚处,自己可以不用在发愁的喜悦;另一方面则是如今自己竟然要感谢香茅子的恩惠,这简直岂有此理的郁闷。
香茅子却被她后娘一句“辛苦了”给吓到了,后娘何曾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一时间香茅子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知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陈掌柜的在一旁等了半天,见他们一家人都平静下来,才问,“香茅子,这是你爹娘吗?”
香茅子终于想起,如果爹娘来了可咋办的问题。论理,她应该跟着爹娘一起,可看爹娘那落魄凄惨的样子,估计连自己都没放去呢,少不得又要麻烦掌柜的进行收留。
于是香茅子跟掌柜的请求,“陈掌柜的,这就是我爹娘。不过他们才刚从村子跑出来,这身上肚子里都是空的,我想,我想求着掌柜的,能不能也先收留一下我爹娘。我,我……”
她本想说,我会加倍干活的。
可转念一想,自己都去上学了,这加倍干活也说不出口。就“我”了半天接不下去了。
陈掌柜这种开客栈的人,最有眼色,香茅子也开口,他就明白了香茅子的所请。如果不想收留辛崀夫妻,那他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陈掌柜笑呵呵的说,“先别说那么多了,来先回四鲜楼再说。”
辛崀沉默的站在一边,听到这话,就深深的给陈掌柜施了一礼。陈掌柜的连声说,“当不得,当不得!”
现在四鲜楼也没有什么客人了,所以当陈掌柜的一行人回到酒楼里,大家就都围着看,弄得辛娘子很害臊,直往辛崀身后躲。
倒是辛崀,一直面无表情的干站着。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闷声应一下。
香茅子在跟大家打完招呼后,连忙领着爹娘回到自己的小下屋。早起陈掌柜的说给她换房间,这还没有来得及,就出了镇长家的变故。如今她的鸡零狗碎的东西还在原来的房间。
因此她也就直接把爹娘领了过去。
先安置爹娘坐好了,给倒了壶热茶放在炕桌上。
又跑去厨房求着大师傅给做了两大碗素面。素面是现成的面团上抖出来的。
酒楼的厨房白天灶上必有常滚的大锅,而面团都是一大早就揉打好了的。盖着半湿半干的屉布。听了香茅子请求,大师傅吆喝一声“好咧!”
一伸手,就从屉布下面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面团。在面案上用力摔打几下,大师傅双臂一抖,那面团就变成了一寸宽三尺长的面带,对折、抖动、再对折,那面带就变成了筷子粗细的面条。再撒面粉对折两次,已经是发丝粗细的一团面线了。
大师傅如撒花一样把面线丢到锅里,就着水花用筷子娴熟的挑动翻弄,防止它们相互粘黏。只几息的功夫,面就好了。
用笊篱把面捞到大汤碗里,浇上肉汁、香葱末、芫荽末、芝麻油!另外还有一大碗白色的面汤,洒了盐,点了香油,给了葱叶。
红的酱汁,绿的菜叶,白的面,黑的碗。
香茅子把面给她爹娘端过去,辛崀和辛娘子一点没剩,吃了个干净,面汤也都喝的干干净净!
其实两个人都没吃饱,觉得这么好吃的面,再来十碗也吃得!
可香茅子记得掌柜的说过,饿狠了的人,第一顿万万不能给多,宁可吃个半饱不饱的饿着,也好过积食伤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