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万富仰头喝酒之时,眼中忽闪过一丝极为冷毒的光芒,旁人虽未在意,却怎瞒得过肖兵这双利眼,不觉心中一寒,暗道:"此人好生深沉,回去倒要提醒一下李兄,莫为小人所算。"
他本就对顾万富有些好奇,这一下更是不动声色,将全幅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再喝得一会,众人多已醺醺欲醉,许三起身绕到韩侂胄跟前,为他满上,又自捧了一怀酒,笑道:"晚生敬韩公一杯。"
肖兵心底冷笑道:"来啦。"
许三起身之前,与顾万富先行换了一个眼神,旁人虽未在意,却怎瞒得过肖兵?知道必有古怪,也不说破,心道:"且看他们耍什么把戏。"
韩侂胄哈哈笑道:"本官不行啦,许先生莫强我了。"
许三正色道:"韩公有所不知,这一杯酒与平常大为不同,韩公是一定要喝的。"
韩侂胄尚未开口,顾万富已笑道:"老许,你又玩什么把戏?莫再弄些半真不假的东西来学猴儿献宝,你骗骗我们也就罢了,我家老师却是世代富贵,你要在他面前卖弄,那不是班门弄斧么?"
许三笑道:"那敢那敢,许某便有九个胆子,也不敢到韩公面前玩这些个把戏。"
又笑道:"谁不知道韩公心怀社稷,志存高远,什么金珠宝贝,在我们看来固然是好东西,在韩公眼中,却也不过是些累人俗物罢了。"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许先生说重了,本官愧不敢当。"他口说不敢当,却是神彩飞扬,洋洋得意,那有半分不敢当之意?
肖兵看在眼里,暗暗叹息道:"韩公不防小人阿谀奉承,尽数坦然受之,未免…唉。"
又见那许三笑道:"小人这一杯酒,实是知道韩公将立奇功,特来相贺。"
此语一出,满座都不解其意,嗡嗡轰轰,议论起来。
顾万富笑道:"老许,你这话可有些莫明奇妙,什么叫将立奇功?你又怎么知道?"
许三笑道:"这话说来却长了。"
又道:"各位其实不知,老许这些日来,没一天能睡的安稳,头也痛是腰也酸,直到今天,听说韩公进城,顾时精神一振,是头也轻了,腰也好了,才能安安心心,来喝这桌酒。"
顾万富笑道:"怎么,若是老师不在场,老许便要疑我摆鸿门宴了不成?"
许三连连摆手,笑道:"岂敢岂敢!"
又向韩侂胄道:"前几日,小人听说玉和军上新驻了一支金军,蠢蠢欲动,似有骚扰之意。小人想他们倒也聪明,知道韩公是我汝州的金汤干城,趁着韩公不在,便来袭略,只是韩公不在,这却如何是好?又不敢妄言,只怕惊动民心,反而不美,是以每天愁眉不展,吃不下,睡不着,只是担心金兵之事。"
又道:"今天早上,我家那老树竟自出了些绿叶,小人当时便想,难道竟是韩公神计妙算,知道有金兵前来送死,特意赶回?到了中午,家人道是家家都在张灯结彩,迎结韩公回汝,小人当时哈哈大笑,一跃而起,百病全消,心想,韩公不在也就罢了,韩公既回,这些个跳梁小丑那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方知真是天佑大宋,天佑韩公。"
顾万富笑道:"怪不得老许这些天来老是没精打彩,原来心里藏了这般一件大事,真是该罚。"
许三笑道:"自然该罚。"一口干了,笑道:"老许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从没喝过这般畅快的罚酒!"
又笑道:"老许今日细细想了,方知万事早有前定,当日赵子龙出世,老天便送个夏候恩给他杀,想来这些个金兵定也是前世未修,是老天特特送来给韩公立功扬名所用,老许不知轻重,妄自担心了这许多时日,这可不是自找的烦恼么?"
顾万富笑道:"老许这句话却错了,老师扬名天下之时,必是将来一品当朝,北定中原之时,似这般小小诛些个金狗,那里值得一提?"
许三笑道:"虽然如此,但总是初出茅芦第一功,韩公将来名垂青史,中兴名将,便是自兹而始,我等竟是天邀其幸,能得有闻,那也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他二人谀词滚滚,花样百出,座中诸人都听得有些不大自在,韩侂胄却是全然不觉,听得满面微笑,笑道:"这…这个,真是高抬本官了。"
又怒道:"无知金狗,竟敢来犯,看本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肖兵必下暗叹道:"他器量原来也不过如此,我却是看错人了。"
却听韩侂胄竟已喝道:"再遇!"
毕再遇起身道:"小人在!"
韩侂胄喝道:"我与你三千兵马,你去将那玉和军给我平了!"
肖兵猛然一震,正想开口反对,忽地想到自己无名无份,充其量只是个客卿,如何开口?
那李汝翼却有些见识,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咱们初回汝州,诸事不知中便仓卒出兵,这个,是不是…"
他语音方落,那顾万富已笑道:"李先生果然虑得细,这兵事凶险,似李先生这般小心,那真是,啧啧。"
肖兵心道:"你这不是明着挑拨他们么?"果听韩侂胄已怒道:"汝翼,你怕了?"
李汝翼倒也沉得住气,拱手道:"国仇未复,汝翼岂敢爱身?只是未明金人布置多少,汝翼不敢妄动。"
又道:"汝翼想请大人相准,去玉和军走上一遭。"
肖兵见是话缝,站起身来,道:"肖某愿和李兄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