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洄游前的担忧,一语成真。
十年苦修,从那位“礼”字守卫处学来的温和,隐忍,不动声色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不紧不慢地动了下睫,喉结上下滑动着,道:“看来,殿前司要再进一位指挥使了。”
朝年忍着笑问:“如何,紧不紧张?”
溯侑看向他,良久,勾了勾唇,道:“有点。”
外人听着像配合着应景的玩笑话,可唯有溯侑知道,有点,确实是有点。
他一闭眼,便能想到洄游里的十年时间。
他不遗余力释放自身所有潜力,想着早一点,再早一点出来。
因为身边无人,无聒噪的声音,于是他不止一次沉下心来,问自己。
他对薛妤,真的仅仅是还救命之恩,报栽培的人情吗。
起初,他一遍又一遍回答自己,说是的。
不然还能是怎样。
可为什么进洄游前会犹豫,为什么想到可能会被她一个接一个救下的小少年,想到她也会惜才,手把手教导,带回邺都,便会由心底生出一种烦乱,不悦,甚至不由分说的破坏欲,再深究下去,又甸甸沉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惶然。
这些都是他从前刻意回避,压在心底装作无所察觉的问题。
十年,足以忘掉一个人的时间。
溯侑却越问自己,越觉得茫然。
直到打败四大守卫,鲜血淋漓出门,见到头顶天光的那一霎,那些恼人的情绪又都没了,只剩下单纯的久违的喜悦。
他敛着眉眼洗去手上的血,换了干净的衣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跨过十年风尘,赶着去见一个人。
见到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绷起的下颚,朝年终于不卖关子了,他解释:“北荒的佛女,你可还记得?”
“我姐刚说了,这次任务虽只有四星难度,但却同时牵扯了赤水圣子,北荒佛女和女郎,谁知女郎和佛女才碰面,邻市的佛寺便出了岔子,佛女不得已只能亲自去解决一趟,但留下了身边的小郎君,让跟在女郎身边,既是帮忙,也是跟着女郎学习。”
说罢,他眨了下眼,道:“放心吧,别紧张。”
“谁能抢得了你的位置。”
闻言,溯侑长指抵着眉心,扯了下嘴角,笑意却不抵眼底,他道:“行。”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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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也知道劳逸结合这个词的意思,出邺都的一年半,薛妤连着接了四个任务,有三个是三星,剩下那个则是从未见过的二星半。
天机书像是摇身一变,换了副德行似的。
可事实证明,天机书还是天机书,即使任务简单了,背后的关系却仍抽丝剥茧般丝丝入扣,在薛妤完成那个两星半的任务后,她便隐隐有察觉般到了螺州。
她想,若是不出意外,下个任务便是螺州。
从十年前的山海城到宿州,再是之后的沧州,筠州,淮州,无一例外,全是当年鬼婴一事之后薛妤盘查过的既远离皇城掩人耳目,又深受朝廷控制,有机会偷行暗事的地方。
剩下一个,便是螺州。
因此这一次,薛妤抽选任务时在天机书面前站了许久,久到天机书开始不安地颤动身躯将卷轴卷起来,她才开口,直截了当问:“下一个任务是不是在螺州?”
这话一出,其实跟明着问天机书,这些任务是不是跟人皇,跟朝廷有关系也没什么区别了。
天机书没回答她。
可抽取的结果回答了她。
——螺州,飞天图拟人而逃。
久违的四星任务,白纸黑字,地点在螺州。
至此,薛妤几乎能想象到,当这几件任务完整拼合在一起,最后揭露出来的,会是怎样一张惊天动地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