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道。
换了衣裳,先去书房检查傅云启的功课。
傅云启神色惴惴,站在书桌旁紧张地绞着双手。
傅云英一目十行,看完文章,纤长手指点点泛黄纸页,“破题破得浅了,后比二股切题没切准。九哥,我给你的《东莱博议》看了多少?”
傅云启道:“才读了两篇……”
“做策论,当读《东莱博议》和《古文观止》。《东莱博议》流传不广,这一本是我手抄的,家中只有一本,九哥仔细研读,必有所得。”
傅云启老实应了,迟疑了一下,问:“英姐,为什么要读《东莱博议》?《古文观止》为科举考试编著而成,人人都要读的,这个我懂。《东莱博议》却没怎么听过……”
魏选廉是翰林,魏家子侄中虽没有学富五车之人,但寒窗苦读几年,肯定能顺利通过童子试。崔南轩成亲时还未中探花,傅云英上辈子伴他读书,看着他一步步高中……
耳濡目染,她熟悉士子们每日攻读的书目,因为有时候要抽背哥哥们其中的内容,有些书她偷偷通读过。母亲阮氏看到她拿书本便横眉瞪眼,唯有她帮助哥哥们温习功课时才不会数落她。
“八大家古文你能学多少?”傅云英坐下,拈笔在傅云启的文章上写下批注,道,“八大家起点太高了,《八大家文钞》你学不来,不如先读《东莱博议》,这本更好上手。”
傅云启喔一声,傅云英的意思他懂了,《东莱博议》比八大家文章好懂好模仿,那他就学这个!英姐手抄的书,只有他能拿到!
“我晓得了,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傅云英轻轻嗯一声,埋头书写。
槅扇是敞开的,风从庭院吹进书房,香气浮动。桌前细颈瓷瓶里供了一捧鲜花,山茶、松枝、水仙高低错落,伴一小束竹枝,清雅庄重。
两人一时无话。
傅云英低头翻开一本《东坡志林》。
读了几页书,听到旁边窸窸窣窣响,不知傅云启在做什么,一会儿跑到外面走廊去,一会儿吧嗒吧嗒跑回来。
她没有理会。
“英姐,你看,我给你做的。”
傅云启忙活了大半天,气喘吁吁,擦着冷汗奔到书桌前,举起一只篾条柳枝编的花篮给她看,花篮里铺满桂花,花香浓郁。
“给你熏屋子。”
傅云英点点头,目光从傅云启伤痕累累的手指扫过去,淡淡道:“多谢你。我要读书,九哥自便罢。”
傅云启见她不为所动,一脸失望,放下花篮,故意东蹭蹭西碰碰不断发出嘈杂声。
傅云英头也不抬。
…………
夜里在正堂侧间厅堂吃饭。
秋天是进补的好时节,灶上煮了一大吊子枸杞淮山鸡汤,鸡是乡下的阉过的公鸡,傅四老爷叫铺子里的伙计送货时顺道送过来的。灶上婆子心疼两位少爷读书辛苦,每天变着法整治汤菜,吊子在火塘里小火烧了一夜,鸡汤什么调料都不加,滋味清甜。
韩氏给傅云启和傅云英一人盛一碗鸡汤,督促他们喝完汤把鸡肉也吃了。
傅云英吃完饭,送韩氏回房就寝,她白天要么读书,要么出去办事,韩氏也只有这时候才有机会和她好好说几句话。
“英姐,你对启哥也太冷淡了。我看他越来越懂事,你别老冷着他,他是你哥哥呢。”
韩氏一边摇着蒲扇赶蚊子,一边道。
“娘,我晓得。”
傅云英没有多作解释。
…………
次日一早,傅云英伴着清脆鸟鸣醒来,披衣起身,支起窗子。院子里雾气浓重,连台阶下的花丛都看不清。
芳岁准备好牙刷和牙粉送到她面前,她站在长廊前的桂花树下漱口。
桂树树枝忽然一阵剧烈颤动,桂花一粒粒飘下来,落雨似的,沾了她满头满脸。
“哈哈!”
傅云启哇哇大叫,从桂树后面蹦将出来,“英姐,四叔来了!”
傅四老爷一早就到了,舍不得惊醒傅云英,却径自进房把侄子傅云启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叔侄俩在外面逛了一圈,吃了武昌府本地的早点,带了几笼灌浆馒头、油条、山笋肉馅烧梅和红豆卤豆腐花回来给傅云英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