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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逢吉话没说完就住了口,穷苦人家出身的都会察言观色,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这位贾大人并不想出手救人,因此识趣地不再说,他抬起脸,重新起了话题,笑问,“大人,您刚刚是说让我往后跟着您是吗?”
贾琰点点头,瞥见他脸上仍挂着笑,忍不住奇道:“你倒是好心态。”几次的见面,就没见他脸上不带笑的。
“啊,大人说这个啊,”王逢吉一副很看得开的样子,“人总要向前看嘛,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没办法。”
贾琰摸了摸他的头,嘴角轻咧了一下,“你说的对,人总要向前看。”
这段时间,他太过优柔了,田老汉等人的死亡让他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不敢细究自己在他们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心中进退两难,在行事上,难免也生了懈怠之心。
可他这些纠结的心思,除了拖慢进度,让更多的百姓受难外,于事无补,发生的无法改变,倒不如向前看,早早让这银矿重见天日为好。
贾琰按下心里的千头万绪,去找郎屺,上次的沉船事件后,民夫们的手脚日夜不停,银矿里的炉火日夜不灭,已经重新冶炼好二百万两白银,只待运送,黄道和不出意外地推荐了他。
郎屺手上拿了一卷东西,正要动作,却被崔骁伸臂拦了一下,崔骁面上带笑,道:“贾兄刚失兄长,还是让他多休息几天,运银的事再另找他人吧。”
贾琰面色一黯,“崔大哥这是信不过我?”
崔骁笑道:“哪里的话,只是运银走水路,路上风险多,我也是为贾兄的安全考虑,周侯爷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我自然要以你的安全为先。”
说到“周侯爷”的时候,崔骁伸手搭上了郎屺的肩膀拍了两下。
郎屺知道崔骁为什么刻意提周旷,因为周旷当时对贾琰的评价是“不可重用。”
郎屺嗤笑一声,他拨开崔骁的手,把手上拿的那卷东西在桌上铺开,原来是一卷地图,运河湖泊,山峦叠障,州县村道,官路驻店,密密麻麻的,甚是详细,他点了点桌面,示意贾琰来看。
“云英!”崔骁语气有点重地喊了他一声,可郎屺丝毫不为所动,他指着地图给贾琰看:
“下山之后,走官道到丽水江渡口,沿丽水江到柴阳金水郡,再沿金水郡到承口,一路西下,经过原庆,文翟,笕州,闵河,最后到达,”郎屺指了地图上的一个指头大的地方,“滁州。”
贾琰的心砰砰跳,竟然又是滁州!自从滁州私铸兵器事件出来后,皇帝已经将滁州将领从上到下都换了一遍,怎么还要往滁州运银?
这是不是说明,上次的清扫根本不彻底,滁州的势力仍然在周旷与沈家的控制中。
滁州,是很重要的隘口,若打通了滁州,整个西北都尽在掌握。
贾琰敛住心神,继续听一些运银的注意事项。
“大人,大……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声,贾琰往外看去,只见王逢吉脸色发红,大叫大嚷的一路奔跑,只不过还未等他走到门边,就被旁边的守卫一脚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贾琰忙走出去,边让守卫放开他边问:“什么事?”
“冬荣!冬荣他们还活着,还有勇哥,全有哥,”王逢吉显然很高兴,并且觉得他一定也会很高兴,扯着他的袖子欢呼道,
“哦,那个呆少爷也活着,冬荣在塌陷的时候带着他们藏到了别的井道里,躲过了一劫!哈哈,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死,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亏了他的大嗓门,郎屺不用他解释,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也走了出来,下命令道,“井道都挖成蜂窝了,再往深里挖就太费力了,也没多少矿土,把这片都封了,从南面矿山上另开井道。”
转头一看,见贾琰沉着脸不言语,就推了他一把,“去看看吧,怎么也是好消息。”
他只当他跟嫡兄有嫌隙,可对要走仕途的人来说,无论私下多不合,面上也得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万一让人知道了兄长是在他手下出的事,那名声真就完了,所以荣国府的二公子活着,怎么也是个好消息。
贾琰还是没动,郎屺重新看了他一眼,兀然笑了,他五官轮廓深刻,笑起来眼如墨峰烈日,璨灿夺目,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张扬恣意的很。
他玩笑道,“要不我帮你解决了他?保管神不知鬼不觉。”他不能对兄长动手,换他来,小菜一碟。
贾琰一惊,顿时呼出一口气,忙笑着推拒道,“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而已。”
郎屺收了笑,随意地点了下头,将手里的地图递给他,“别耽误正事,好好看看,后天出发。”说罢转身去了屋里。
贾琰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不过是帮他解答了一些疑惑,举手之劳,他就帮他寻医,医治好了手,如今又以全然信任托之,在交友方面,倒真是赤忱相待。
可惜,两人注定成不了朋友。
屋里。
崔骁一脸不赞同,摇头道:“云英,你太草率了!”
“当初我看不上他,是你一直跟我说他的好话,如今我用他,你又左右推阻,你说你累不累?”
郎屺瘫靠在椅背上,手脚大摆,到底是名门贵族的教养,这般不雅观的姿势,他做来却丝毫不显粗俗,只觉得自在闲适,还有那么一股拓落不羁的味道。
“我不是不信他,”这几个月来,贾琰都老老实实的,要说找他的毛病,崔骁也找不到,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