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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夷急道:“只要我们一口咬定黄育芩是游方的小道士,并非远在京城的相府公子黄毓英,此事于你名声无碍,我亦可以将此事做成一桩无头公案。”
“不行,我不走,此事来势汹汹,矛头看似指向了我,实质却陷你于不义境地,定是针对与你的阴谋。”黄育芩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城中必有奸细。”
“跟我走!”周明夷悄声说道,攥住了黄育芩的手腕。
黄育芩顺着周明夷的力道向前两步,不慎踢翻了水碗,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听见隔壁牢房的犯人睡梦中“哼哼”了两声,似要醒转过来,周明夷索性抱起了黄育芩。
外面早有李锋接应,李锋牵过来两匹其貌不扬的马,并给他一只包袱,黄育芩接了过去,目光却向着周明夷,周明夷道:“上马,我与你路上细说。”
虽然有两马,但是周明夷与黄育芩共乘一骑。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周明夷的声音就在耳畔,黄育芩心中怅然。
“如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泄露了你的身份,如今永州城中再不能保你安全。可偏偏你又与军粮失窃之案夹杂不清,更易招致别人对你的愤恨,我思来想去,放你归去最是稳妥。”
“此事决定得未免仓促,恐有不妥吧。”黄育芩说道。
“虽是仓促,但是万事周全,我将你送至城外再折返回去。等到明日,李锋再对此事作出应对,只安排人手在永州城内搜索。此事只有我与李锋知道。”周明夷拍了拍包袱,继续道,“干粮,药物和细软都在里面,并三两件旧衣。对了,还有它。”
黄育芩的手中被塞入一只沉甸甸的事物,他借着月色瞧看,正是当初他赠与周明夷的那只荷包。
“里面装着些银锞子,你贴身藏着,若是包袱为人抢去了,至少还有银钱傍身。如此才算万无一失。”周明夷说道,语气尽量轻快。
“周小将军,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吗?”黄育芩眼尾泛红,却丝毫不掩目中精光,“如今正值危急之秋,朝廷的禁军即将兵临城下,袁森援军尚未整装待发。现在却传言你带回来的人是敌方的人,那人还凭借职务之便倒卖粮草,放任下去必然导致军心涣散。由此可见,散播消息,栽赃陷害之人的目的不在于我。我一走了之事小,如何整顿士气民心事大。”
周明夷叹气道:“我原不想令你忧心,若是只有流言盛行,我只当城中混入了探子,可是军粮失窃之事,必然有人从中里应外合。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于你亦有性命之忧。只得优先御敌,再徐徐图之,揪出幕后之人。”
黄育芩轻笑一声:“你怎么就没有怀疑过这一切都是我幕后筹谋控制的呢?”
“我自然信你!”周明夷不假思索道,“尽管我与你的相处时光短暂,但是我却深知你为人纯善,忧心民生艰苦。”
黄育芩小声道:“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
周明夷道:“你的好并非是由我想象出来的,当年我在街头饿得头晕眼花,你给了我馒头,还给了我钱,你甚至还邀请我与你一同回家。我那时候想,像我这般胃口的人,恐怕是要吃穷了你家的。可惜当年我与冯先生有约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后来我一直惦记着你,却遍寻不获。没想到今年能与你再度重逢,可见你我缘分匪浅。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可是你却始终没有记起我。”
周明夷深深地将目光投向黄育芩,黄育芩即便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黄育芩的心底逸出些许欢喜又深深觉得患得患失,他言不由衷起来。
“萍水聚散,缘起缘落。”黄育芩微笑起来,语气带着些许凉薄,“看来这一段缘分也尽了。”
周明夷却执拗道:“我原以为我们之间缘分浅薄,未料到能再次相聚,今日分别也是为了来日方长。”
城门之下,周明夷没有亮明身份,只向守卫出示腰牌,守卫们不曾多问,知道必定是身负要务连夜出城的上官,于是立刻开门放行。
“我只能送你到此,后会有期。”周明夷从齿缝中挤出这两句话来,翻身下马。
黄育芩默然点头,抽动马缰,向北疾驰,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行至无人之处,黄育芩这才放缓速度,信马由缰,过了一会,黄育芩翻身下马,盘腿坐地,从怀中掏出龟甲摇卦。
钱币在龟壳中撞出脆响,掉出来时,一枚正面向上,两枚背面向上,再重复五次,黄育芩分别摇出少阴,少阴,少阳,老阳,老阴,少阳。卦象分别是雷山小过和山水蹇,雷山小过,因顺阳困,诸事不利,谨慎自持,不宜急进。山水蹇,蹇,难也,险在前也。
黄育芩心沉似海,再纳甲排盘,竟也没有上卦。马儿在旁边打着响鼻,黄育芩收起龟甲和铜币:“如果事情八字尚未有一撇,必然是占不出什么好的结果来。只要不是朽木难雕,凭借外人外力相助,必然人定胜天,未必不会有好结局的。”想通此节,黄育芩心中轻快起来。
乌云遮星盖月,林中鸟雀惊飞,黄育芩连忙翻身上马,马鞭连抽数下。在破空声响中,马儿向前一跃,原先站马的空地处多了一排白羽箭。黄育芩隐隐听到灌木丛中传来喝令:“周将军有令,诛杀黄毓英者重赏!”
马蹄上下翻飞,黄育芩苦于不知地形,眼见后面追兵逐渐贴上,更有一枚白羽箭擦着自己的衣袖落在草地上,黄育芩伏低身体,上半身贴在马背上,马儿却长嘶一声,前脚失蹄,连带黄育芩顺势滚落在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