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急转直下的话,让众臣诧异惊叹,又面带欢喜。
“还好……朕还有你们……”赵绵泽面色苍白,喃喃说完,抬手让他们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晋逆虽强,众位爱卿也不必长他志气。这京城,朕自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若是京师城破,我等不会再苟活于世。”众臣跟着响应。
老臣们面面相觑,呜咽试着眼角,齐刷刷跪了一地。吕华铭道,“陛下不是雄主,却是仁主,不是圣君,却是明君,打从陛下继位以来,推行仁政,使百姓受益,民生回暖……若非晋逆造反,我大晏自当国运昌隆,千秋万代。背主之事,臣等不屑为之。陛下之恩,臣等也自当永世铭记,若是京师城破,我等不会再苟活于世!”
“诸位臣工,你们呢?大敌当前,可有为自己打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们也跟着声讨起定安侯来。可是,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这样的景况下,整个城池都在纷乱之中,老百姓像打慌的兔子似的,没个消停,想要在这节骨眼上找人,并不是那么容易。一败再败,局局都输的赵绵泽,苦笑着,像是心疼难忍,抬手捂着胸口,看着殿上的臣子,长长一叹。
“菁华她竟然舍得,这般对待他哥哥?呵呵……小看陈大牛了。”
笑了两声,他揉了揉青筋暴涨的额头,面色极是难看。
他的妹妹,是他世间仅有的亲人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算计别人,如今才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不狡猾。自打赵樽北平起兵,他便命人仔细监视着陈大牛与晏二鬼的动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始终安分守己,看来私底下没少给他玩把戏呀?丫丫会突然不见,连他们都消失了,还真是件天大的笑话。但是,即便全天下人都在收拾他,也不如赵如娜的“消失”让他来得痛苦。
赵绵泽怔了怔,眉头狠跳着,面色一白,脚步往后一退。
“什么?人间蒸发了?”
事急从权,焦玉已顾不得满殿的臣工在场,他摇了摇头,压着嗓子道,“不仅没有找到丫丫小公主,而且接到卢辉来报……定安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属下,属下等正在派人寻找。”
“没有找到人?”
大抵是这些日子以来听多了噩耗,赵绵泽看着他满脸的焦急,神色却反常地平静。
“陛下,大事不好!”
众臣正在商议解决之法,焦玉按住腰刀,匆匆入殿。
今晨他已兵抵京师,却始终围而不攻,只用武力迫使赵绵泽洞开城门,分明是要让赵绵泽主动下诏退位,目的也是不想在洪泰帝的眼前上演叔侄相残,同室操戈。但若是他知晓贡妃与洪泰帝都死了,自是另当别论了。
人人都知,赵樽为何三次传话?很显然也是对宫中的大火有了疑心。
奉天殿上压抑紧张的气氛,越发严重。
若赵绵泽不愿如此,他便会在今夜子时,血洗京城,强行攻城。
他要求赵绵泽打开金川门,容他领兵入内,拜见洪泰帝与贡妃。
就在一刻钟前,赵樽第三次传话进来了。
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他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丹墀之上,俯视着台阶下的众臣。
老皇帝暴毙在柔仪殿,原本赵绵泽有心要隐瞒,但一场大火再次无情的打破了他的计划。整个京师都被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火惊动了,老百姓围在皇城根下猜测议论,皇亲国戚和王侯公卿们也是匆匆入宫,了解情况。当时洪泰帝的遗体还没有来得及移出来,火势便大了,贡妃的尸体也仍在殿中,她终究与洪泰帝同时火葬,燃成了一对焦尸。得闻发生这等噩耗,奉天殿里哀恸声阵阵,负责京畿防卫的肃王赵楷与常年卧病在床的宗人令秦王赵构都赶来了,可赵绵泽却没有看见定安侯陈大牛与驸马都尉晏二鬼的身影。
天儿还未擦黑,奉天殿里便燃起了通亮的灯火。
一场有成千上万人参与的战事中,数以万计的生命牺牲了,其中到底有多少秘密,后世之人其实根本无法理清。即便是史学家,也只能通过正史、野史、杂记和民间逸闻来推断与猜测。不过,当夜的天空,确实出现了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血月食。有人说,是那天皇城的火染红了月亮,也有人说是那天的鲜血染红了月色……但不论人们怎么说,那一天的京城,真的血气冲天……
洪泰帝的死亡,在后来的说书人眼中,便是这样一段话。据传赵绵泽痛恨贡妃坏了他的大事,当即让侍卫分开了洪泰帝与贡妃紧拥的尸体,并将贡妃与柔仪殿一起付之一炬。后来也不知怎的,也有人谣传说,那天柔仪殿烧的不是贡妃的尸体,而是赵绵泽自丶焚假死逃亡……
“建章四年九月十五,晋王赵樽领兵南下,直逼金川门,京师城危在旦夕,贡妃恐晋王受制于建章帝,在柔仪殿与洪泰帝双双自尽身亡。那一日血月食,京师兵戈四起,天空血色如火……”
摸了摸火辣辣的面孔,她偷偷一笑,觉得十来个年头了,她第一次靠他的心这么近。
不仅没要她的命,见他离开,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也没有斥责。
她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可她从小仰慕的男人,却只给了她一个耳光,并没有要她的命。
头顶上他的目光太凉,可她却觉得秋季的晴天,竟是这样的美好。
阿记双膝跪在地上,默默垂头不吭声。
“知道她送走孩子不禀报,你坏了朕的大事,你知不知道?”
恍然大悟地般回过头,赵绵泽冷冷看着她,突地抬手一个耳光。
“陛下,与焦玉无关,是属下想……公主只是个孩子……”
他骂的“饭桶”里面,自然包括阿记。可他骂声刚落,阿记却低低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