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照镜子,宴旸望着又肿又厚的上眼睑,默默撕开双眼皮贴。鼻翼下的火痘是睡眠差的证明,她用刷子沾着遮瑕膏,试图修饰皮肤上的瑕疵。
昨天的宴旸像头欲盖弥彰的狮子,她竖着毛发乱吼几声,忙不迭地从瑜伽室跑出来。
扣下的雨水在衣袖撒上几块暗点,宴旸拐进香樟林,没穿好的鞋子在黏稠的泥水里一深一浅。她低着脑袋看路,被程未系成蝴蝶结的鞋带沾着斑斑点点的痕迹。
她转回头,远成方块的瑜伽室已由明黄转成了暗灰。宴旸突然觉得程未对她的喜欢,随着戛然而止的灯光一并结束。
虽然是自己临阵逃脱的结果,宴旸却没有当逃兵的喜悦。心事重重躺了一夜,直到尤喜的手机响着超魔性的闹钟,她才捂住耳朵勉强睡了几十分钟。
三四节是全班必修的世界经济学,为了在程未面前装得洒脱,宴旸特意画了橘子色的眼妆,活力四射的颜色让神态不再倦怠。
致力于在镜子前添添补补,等铃声打响十多分钟,她才猫着腰从后门溜进教室。蹑手蹑脚地在后排坐稳,宴旸用敏锐的眼睛搜寻程未,系统冷静地告诉她‘查无此人’。
程未没来上课,那她化个屁妆。
宴旸被这个想法吓一跳,她重启雷达希望能在教室找个养眼的替代品,不到两分钟她就把脑门磕桌上,眼不见为净。
这个世界太不友善,宴旸刚刚认清现实与小说的差距,部长的夺命电话从桌洞一连串地窜出来。顶着女老师的凝视,宴旸全程赔笑,一边说家里有事一边躲到厕所接电话。
保洁阿姨刚喷过八四消毒水,宴旸捏着鼻子站在通风窗,弱弱地说‘部长好。’
本以为冯孟冬会怼一句‘好个屁’,谁知这人就跟换了根舌头,怎么舒服怎么来。宴旸掐着摆在窗台的盆栽,电话那头的褒奖让她极其虚幻,只能嗯嗯啊啊接着话。
终于,冯孟冬切入主题:“下午的全省高校乒乓球比赛,就由你来跟进呗。”
“为什么!”她对着电话不依不饶地叫唤。
谁都知道程未是校队主力,作为筹办方,理工大只会筛选实力最强的选手参加男子单打和男子混合双打。如果负责现场的采访录制,她与程未不仅要见面更要进行长时间的交谈。
宴旸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她可怜兮兮追着程未满场采访的样子。
丢人现眼。
“没有为什么。”冯孟冬原形毕露,“乖乖执行命令,要不然把你炒了。”
“炒就炒!”宴旸横着脖子,鼻子嘴巴都冒着怒气,“记者部虽是学长的一言堂,但也不能这样为难人。假设学长和贺希熹学姐分了手,你们还能笑嘻嘻的工作么?还能心平气和地一问一答么?”
“你和程未分手了?”
“还没谈呢,分手个屁!”宴旸气急败坏。
冯孟冬长长地哦了一声:“可程未点名要你采访拍照,我说宴旸没空,换成其他干事行不行?人家说不行。”
“程未又不是校队队长,学长干嘛要顺着他。”
“记者部做的是微信公众号、微博的点击和浏览,六天前,理工大的微信浏览量第一次闯进全国高校前二十。”冯孟冬笑了,“如此好的成绩,靠的就是程未夺得校赛冠军的照片,话说到这,不用我再过多解释吧。”
宴旸默默挂掉电话。
微信浏览破纪录的那天,冯孟冬用团委老师奖励的两千元,带全体干事吃了顿海底捞。酒过三巡,部长副部抡着酒瓶,告诉他们记者部是如何从宣传部、新媒体分化出来,又如何在同类社团的大炮笔杆下夹缝求生。
社团联、学生会、校团委,这些看似纯洁的虚名不过是小型社会的缩影。她不为就业履历也不为评奖评优,只是幼稚又热血地想把记者部做到最好。
既然大家都爱看程未的脸,那她就照死地拍。
***
室内体育场到处都缠着彩旗与横幅,宴旸在腋下夹着纸笔,手中的单反被她琢磨出了花。
关合的侧门带动刮响旗子的风,她被吸引住视线,一回头就看见从更衣室走出的乒乓球队。
程未夹在稳健的队伍中间,不慌不忙地低头玩手机,统一的白球服做工简单,穿在他身上就像牛奶找到了透明瓶子格外清爽适合。
这些选手是各个学院的兵乓代表,他们在颁奖典礼见过宴旸,自然都冲程未吹着欢快的口哨。被挤兑的人疑惑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过高高低低的头颅,宴旸站在装满乒乓球的竹筐旁正抱着相机试调焦距。
她套着酒红色的大衣,马尾高束,上下嘴唇红的不均应该刚喝过水。天冷人懒,自从入了冬宴旸很少扎头发,她今日猛然一变,倒让程未想起将要枯萎却回光返照的玫瑰。
虽然程未还记着瑜伽房的过节,但看在她这样漂亮的份上,他不准备与小丫头计较。
黑色单反分走宴旸所有的注意力,程未正准备把它抢走,从看台走下一位衣着老成的男生,他绕到宴旸身边手把手地为她教习。
‘接受教育’的人全然没有同他在一起的神气,她温顺地垂着眼睫,浑然不觉自己的肩膀正被男生搭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