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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翼在家行三,因而“秦三”这名跟了他二十几年。他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前者生活在外市,后者就近安家。
秦兰端着餐盘坐在秦三床侧,面有忧愁:“妈不在家,你吃点东西。”
秦三半坐而起,将餐盘一推,声音沙哑干涩,如久旱的庄稼地,听不出一点生机:“你们想关着我,我也让你们关了,吃不吃东西你们就别操心了,我饿死了你们眼不见心不烦。”
秦兰眉间一夹:“仗着我们心疼你,所以你威胁我们?”
秦三去摸烟,又因嗓子干得疼痛作罢,他混不吝地认下秦兰的说法,笑着说:“是了,换成别人我也不会这样威胁。”
向前探身,他眼中的笑意更甚:“知道我是怎么威胁方书玉的吗?他那人面子薄,又吃软不吃硬,几次想报警的时候,我一装可怜他就心软了。”
秦兰比秦三大了七八岁,自小便是个跋扈厉害的主儿,公认的秦母Ctrl+c,可她对秦三这个弟弟却一直宠溺,如今也不舍得骂上一句:“小翼,你原来也不这么混啊?”
“能怎么办?认定了呗,方书玉又不从。”
秦兰将餐盘一放,开始颠倒是非:“肯定是那个方书玉招惹你的,即便他没有主动,也一定是他自己发浪让你看到了,要是没有他你能这么魔怔?”女人拍了拍秦三的肩膀,“你呀现在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过几天就好了,以前你交了那么多女朋友,还能让那个男狐狸迷惑着转了性子?”
“男狐狸。”秦三唇间含着这几个字轻咂,他想到了方书玉女装时的冷艳,男装时的温柔,拿你当狗,又可以隐忍不发地被狠狠欺负。
短促地笑了一声,秦三拨了拨额前的发丝:“我女朋友是多,进过台球厅的那些女的几乎都做过我女朋友,可姐你又能记住哪个?”
几日未喝水,秦三嘴唇干裂,话说多了便微微渗出血丝:“她们都是拿我做挡箭牌,被难缠的人追求,或是不想谈恋爱,就往我名下一挂,我也无所谓,挂就挂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床头微微震颤,秦三沉重的身体靠在上面,略显乏力,“不过现在不行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秦兰的面色更加难看,她将一杯水送到秦三面前:“不管怎么样那个姓方的也不是好东西,咱妈已经去找他了。”
秦三目中一暗,伸手拨开了水杯:“方书玉如果报了警,事情闹大了我倒是无所谓,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好名声,你和妈的名声其实也不太好,无非是让全镇的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和别人吵架的时候让对方多抓个小辫子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三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上头,“我没力气说话,姐你还是出去吧。”
秦兰将吃食和水杯放下,一脸纠结地出了房间。房门上锁的声音中,秦三缓缓掀开被子,望着窗外深秋的枯枝,轻声道:“方书玉,你能撑得住吗?”
秦母拐进方书玉家巷子之前与几位守在路边闲聊的妇人打个招呼。
刚过转角,招呼声甚至还没落,秦母就听到了身后低低的议论声,说的是她前几天吵赢的那场胜仗。
那场仗赢得漂亮,秦母将镇上另一个厉害人物激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两人旗鼓相当,几个回合后仍不分胜负,最后秦母一招制敌:“你儿子盗窃入狱判了三年,要我说一年半的牢饭应该你去吃,儿随母相,你通身上下就牙是白的。”她一指对方高耸之处,“儿子从小就喝墨汁,能不黑吗?”
身后的议论声未绝,再次回想当时战绩,秦母已无得意之色,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又逼良为……那啥,今后自己指不定会输得多惨。
脚下一个土块儿,秦母差点崴了脚。
她在老槐下找到了长醉于此的酒鬼,从落叶里将他扒拉出来,用力摇醒:“张虎,姨问你点事儿。”
一瓶酒塞到懵懵懂懂的张虎怀里,秦母蹲在他身旁小声问:“巷子里那家姓方的,你平时留没留意过?”
酒鬼晃了晃酒瓶,将脊背靠在墙壁上抽了一下鼻子:“方老师他家?父子俩相依为命。”
“他背地里招没招什么……不正经的人去家里?”
“不正经?”酒鬼伸了个懒腰,“你儿子,是方老师接触过的最不正经的人了。”
“啧,我儿子有家有业哪里不正经了?”秦母又凑近了一点,“他招不招其他男人回家?”
酒鬼摇了摇头:“没见过。”
秦母面色难看,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女人呢?有常去他家的吗?”
说到这儿,酒鬼抱着瓶子来了精神:“有啊,我见了好几次,特漂亮!”他在自己身上比划,“头发这么长,小腰这么细,走个路都能把你魂勾去,他还给过我一盒烟,女士香烟,现在我还留着一根没舍得抽。”
秦母瞪大眼睛:“是方书玉的姘头?”
酒鬼嘿嘿地笑:“进了方老师的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能是什么?”
秦母噌地一下起身,假模假式地拍拍身上的浮灰:“我家秦翼总往方书玉家跑,是看他一个人带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就想帮衬帮衬,心善,像我。”
说完,她迈开步子向巷子深处走去,第一次在与人“战斗”之前生出了几分忐忑。
方书玉家大门紧锁,秦母敲了门才有人应声,她隔着门阴阳:“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屋子里藏了人?”
不多时,方书玉走到门前下了锁,拉开门,他看着秦母淡淡说道:“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