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君子城和共工城已然无人主事,你不可操之过急,可委派一些双方宗亲中胆小怕事之人管理,待时局稳
定后,再慢慢收入帝畿。鹊尾城姜氏这些年蓄积了不少实力,你要小心对待……幽都城正乱,你可因此驻派王师,幽都城紧挨其余四城,收了它,便可控制其余四城。”
云隐嗯了一声。
如今帝位虽慢慢稳了,可十一城各自割据一方,不利于王权集中,因此削除这些盘踞地方的世家宗族成了他首要要做的事。只可惜这件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怕是穷尽他一生心力,才能连根拔除。
其实真正地做了帝王,云隐才慢慢发现华胥和曦当真是一个有远见的君主,他一上位便开始清除世家,打击十一城的实力,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王权集中,帝畿的威望渐渐复苏了,也正因此,他要收复十一城,难度降低了很多。
只可惜华胥晟只知享乐,将他辛苦稳固的江山这么快就败光了。
姬桓又说,“如今你一人在朝中,怕是困难重重,若是有难处,记得不要硬撑,写信来。”
云隐道:“好。”他深深地看着姬桓,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
才十二岁的年纪,个子也不高,不过到他的肩膀。
他一掀袍,直直跪了下去,“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来了。对于一个常年住在逍遥门的掌门夫人来说,她是不可能有一个身为天子的儿子的。”他声音一顿,隐有哽咽,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父亲,请受孩儿一拜。”
说罢贴着地面,咚咚咚叩了三个头。
姬桓眼底闪过错愕,盯着他看,许久才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有许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肺腑之言化作了一粒粒冰碴子,争先恐后地涌回身体里,将他的四肢百骸都浸冷了。
云隐没有留下来吃午饭,一来一回,犹如昙花一现般,几乎不留痕迹。
郭逊带着他离开,却见他走得极慢,一双眼睛四处看着,似要将整个逍遥门印入脑海中。他是知道云隐身份的,心里对这个小小少年十分钦佩,便也放缓了步子,说道:“你放心,有师父和我们在,师娘会过得很好的。师父还说要好好教我们,待我们成材后,就去帝畿辅佐你!”
他是个莽夫,即便知道云隐的身份,言谈之间也没有什么礼数可言,然而一番赤诚之言,却让云隐心中极是感动。
他笑了笑,“好!我等着你!”
恰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略显低沉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婉转动听,却是十二年来云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就要走,理智告诉他不能留,可那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动不得了。
郭逊看着月谣急步走来,心底暗暗着急,上前半步挡在云隐面前,佯装不知缘故,“师娘,可有吩咐?”
月谣却不看他,错开半步走到云隐面前,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位少年……”
云隐轻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低头掬了一礼,“夫人。”说罢慢慢抬起头。
稚嫩中带着沉稳的声音传入耳朵,月谣觉得哪里听过,无比熟悉,待那少年郎抬起头,更是心湖一震,“你……!”
不及郭逊解释,云隐便淡淡地开了口,“夫人可是为我这相貌?听这位郭兄弟说我与掌门十分相似,方才见了掌门,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可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那长相相似之人,也是有可能的。”
月谣愣愣地看着他,似没听进他的话。
像是巨石砸入湖底,将深埋的许多情绪全翻涌了出来,胀满整个胸腔。在她朦胧一片的记忆中,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深一细想,却又什么都没了,脑子里空得很。
“你来此处,做什么?”
云隐垂着目光,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倒是像足了姬桓。
“听闻掌门博物通达,有大才,因此想来求学,只可惜掌门不肯收,这便要走了。”
月谣还是那般盯着他看,目光灼灼的,“我……我方才看到你……”
云隐突然打断她,“夫人,既然掌门不肯收下我,我便要回家去了,若是晚了,怕是要露宿街头。还望夫人见谅,在下告辞。”说罢又是深深一礼,竟是不等月谣再开口,便转身要走。
郭逊诶了一声,回头看一眼月谣,十分歉然地一笑,赶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