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秀一下子张大了嘴。
眼前的田远刚穿了一身黑制服,扎了根皮带,腰里别着把盒子枪,一身戎装,和昔日的他完全不一样了,难怪月秀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国民党一占领安定城,共产党政府就撤离了,国民党很快建立了党部,并成立了警备司令部,建立了“剿共”大队,强令十六岁以上、三十六岁以下的男丁参加,全队二百八十人,编为一个大队,三个中队,九个分队,他们网罗了一些他们自认为的本地人才。现在的田远刚就属于“剿共”大队第三中队中的第二小分队队长,手下有十几号人。
他现在的任务是领着人寻找共产党的线索,打探共产党的情报。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到石畔村查找薛东坡的行踪的,但见李尚武一伙到这里来了,就临时转到别的村了。不想半路上碰见了一个可疑人员,他盘查时,这个后生瞅了个空当跑了,他一时着急就跟在后边追,这不,正好追到这里,反倒碰见月秀了。关于月秀与钱成成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知道共产党政府逮捕了几个人判了劳役,也同时判决任月秀与钱成成婚姻无效。他想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反正任彦贵收了他家的钱,到现在还没退哩。他家不能赔了钱,又没了人啊。本来前段时间他还翻来覆去想这事,但因为这几天形势紧张,接着他又被任命为小队长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倒将这事先放淡了,再说父亲现在还给他张罗着另一门亲事呢。可哪里想到,在这里,他却意外地碰见了任月秀。
他岂能放过她。
“月秀,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是我吧。走,我们回家去。”田远刚说着,就用手来拉扯月秀的胳膊。
“回哪个家?”月秀问道。
“明知故问,你大收了我的钱,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不知道我把日子都测好了,咱们俩就只差入洞房了。”
“哦,你是他男人啊,那你们说话吧。”跟月秀一起抬水的改兰,此刻见到当兵的盘查月秀了,心想月秀肯定遇见大事了,忙慌张地说了一句,急匆匆地打算离开。
“站住。”田远刚掏出枪来,砰地放了一枪,子弹在改兰脚底下炸响,溅起了一层土。改兰一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想回去报信,没门,乖乖回来。”田远刚挥着枪说。
改兰在地上愣得半天,随即乖乖站起来,走了回来,满脸惊悚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从大路上又过来几个穿便衣的人,足有七八个,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他们走了过来,有人便在田远刚耳边悄声汇报了一阵儿什么。
田远刚说:“这伙共产党早他娘的跑得老远了,妈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过,现在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吧。”
那几个人听了这话就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站在了当路上,一起嬉皮笑脸、饶有兴致地望着田远刚和任月秀。
“月秀,跟我回安定城吧。现在这么乱,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没个靠山,要有个闪失怎么办呢?”田远刚耐心地说。
“你回你的安定去,我在哪里与你无关。”月秀说。
“世事都有道理哩,你说对不?你大拿了我的钱,你又跑了,我总不能赔了钱也赔了人吧?”田远刚说。
听到这话,月秀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在她看来,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谁的钱也不是白来的,总不能让人家赔了钱,又折了人吧?因此,她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大是拿了你的钱,但我们家会还你的。”
“你大早把那些钱拿来还赌账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拿钱还,拿什么还?难道你指望钱家还吗?他钱成成如果有钱也不会趁晚上把你抢了吧。”
“他抢我我愿意,和你无关。”任月秀说。
“那你不心疼别人,总得心疼你大吧。你不爱钱,可有人爱钱哩。
你不跟我走,可是有人要你跟我走哩。你能一辈子不回安定吗?不回你家吗?你想想你这一走,你大后半辈子能过得安生吗?”
“田远刚,你太卑鄙了!”月秀说,“我是人,不是畜生,你觉得用钱能买得到这世上的一切吗?”
“我就不知道,这钱成成有什么好的?”田远刚说。他身旁那几个人嬉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田远刚的耐心也在一点点被消耗着:“就一成天拿鞭子戳牛屁股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到现在死活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里守什么呢?”
“钱成成心实,他不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月秀说。这一段时间,她也想了许多,对于自己的选择也越来越坚定了,既然选择了钱成成,那也就意味着和这个田远刚再不会有任何牵连了。此刻,在田远刚面前后悔、服软,这根本不是她任月秀的个性。
这时坡上的李尚武却吊儿郎当地下来了,他见田远刚在一旁赔着小心与一个女人说话,就趁机起哄。月秀他是认识的,只是此刻见这女人满脸的黑,他没认出来是她。他说:“田队长,你咋好坏都不嫌呢,碰到个女的就上,小心骨朵吃了你啊。”
这样的调笑让田远刚怒火中烧,他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这一段时间,他身上带了枪,碰到所有的事,只要枪掏出来就少了许多废话。
看来今天也是这样了,这个女人吃硬不吃软,于是,他拍了拍腰中的枪说:“任月秀,怪不得有人说他们抢亲是你定的计,目的就是想嫁给钱成成……那好吧,我今天就成全你。”说着就又一次从腰间掏出枪来,一把将子弹推上膛,对准了任月秀。
一旁的薛改兰看到这情况,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她拉扯着田远刚,说:“求求你,大哥,你不要伤害她哟,月秀姐人可好了。”
但现在的月秀却不是当初的她了,这一段经了许多事,她也长了许多见识,和田远刚对峙的时候,她心里是很坦然的,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再说,今天这田远刚如果把她打死了,那么就一了百了了,父亲也不用还他家债了,她任月秀也就不欠谁什么了,也就不用成天再纠结一切了。所以,她一时横下一条心,紧盯着田远刚说:“你要是有种,就开枪吧,你就打死我,我眨一眨眼就不算是安定城老任家女子!”
田远刚把枪口对准她,对了半天,忽然哈哈笑出了声。
“你想得美,你想一死替你父亲把债还了。哼,我还不这样便宜你呢。”
“田远刚,你到底想怎样?”月秀问。
“把你带回去成亲。”
“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田远刚说着,扭转身对身旁的几个兄弟说,“把这女人给我弄回去。”
其他几个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咋样才能把她弄回去。
她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是把她拉回去呢,还是把她抬回去呢?个个都觉得不好下手。
“田远刚,你作恶多端,政府饶不了你的。”月秀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