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卓然。他紧张兮兮地左右打量玖玥,目光里满含心疼:“你没事吧!”回头又转向林雪初怒不可遏地喊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开车很危险?你不要命了不要拉上别人做垫背。我警告你,离她远点儿。”
话音未落,林雪初的眼泪就下来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吼过她,从来没有人这样粗暴地对待她,刚刚平息的火气,又被卓然点燃了,她失控地喊道:“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我明明知道已经分手了,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恬不知耻地跑到你家里,在阿姨面前讨巧卖乖、装疯卖傻,你对我不冷不热,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可我还是自欺欺人地装糊涂,告诉自己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偶尔见见面聊聊天也是好的。一个人连自尊都不要了,不就是疯子吗?如果不是刚才我接走了玖玥,你才不会拨我的电话对吗?你只关心玖玥的安危,你关心过我吗?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你关心过我吗?从来只有敷衍,只有指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个在别人面前被称为“白富美高冷艳”的女孩,一次次在卓然面前如泼妇般仪态尽失,如果不是伤透了心,还能如何解释。卓然有些愧疚,口气柔和下来:“不管怎样,你也不该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玖玥怯怯地拉拉卓然的衣袖:“你误会她了,小雪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她只是带我来兜兜风,她没有恶意,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雪初打断了。她倔强地擦擦泪水,没好气地喊道:“你闭嘴。卓然,赶紧带你的小白兔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
卓然叹口气,带着玖玥,走出了林雪初泪眼婆娑的视线。他临时去校门口接玖玥,本来是想告诉她周末手术的一些安排,谁知在路口看到林雪初将玖玥强拉上了车,并疯子一样在路上狂飙,他心急如焚,挡了一辆车追了上来。回去的路上,玖玥才告诉他:“你真的误会她了。她带我出来是告诉我,她要走了。”
“走?去哪里?”
“出国留学,离开这里。”
卓然心里顿时愧疚丛生,悔不该刚才那样对林雪初恶声恶气。
天色暗下来,他们坐上了郊外回城的末班车,灯火在眼前渐渐亮起来,落在玖玥的脸上,她忽然吟起了席慕容的一首诗:“在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请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者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间,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岗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这首诗卓然也读过,他知道玖玥是为林雪初抱不平,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于是感慨道:“是啊,时光那么长,而我们在人世间的相聚却只是短短一瞬,是应该好好珍惜。”
“对了!你今天不是加班吗?突然又来找我,什么事啊?”
这普通的一问,让卓然的目光在车厢的暗影里瞬间黯淡下来,他突然跌入一种无法控制的绝望和痛苦之中,半晌也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啊?”
卓然从那个短暂的神游中回过神来,说:“哦!我去医院办点儿事,恰好碰到陆漫漫的妈妈,她告诉我,漫漫有救了,上周有一个留下血样的人和陆漫漫配型成功,她很快就可以做骨髓移植手术了,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太好了。”玖玥喜形于色,绽开一抹开心的笑,“这几天我一直等陆修远的电话,他没有联系我们,我本来已经绝望了,没想到啊,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漫漫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她又想起卓然的前一句话,于是随口问了句,“你去医院办事?办什么事啊?”
“啊!唔!那个!”卓然忽然支吾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没什么,这家,是为你出资的这家基金会的定点医院,让我去办一些手续,后天,你就该住进医院准备手术了。”
“哦!”
“别怕!”
“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你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吧?”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12
陆漫漫的手术,和玖玥的手术,恰好安排在同一天。从病房转入手术室的时候,她们在走廊相逢。两个人都从白色的床单下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为对方加油打气,祝福祈祷。陆漫漫要做的是骨髓移植,玖玥先做的是开颅手术,都不算小。每一台手术,在期待新生的同时,都伴随着风险。她们没有任何时刻比此时更加清楚,意识到生命面临着一个暗藏沼泽和一个布满鲜花的路口,迷雾重重,除了科学和医术,唯一可依靠的,便是上帝的选择。
两个如花的生命,被推入不同的手术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等候的人,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表情各异。
这一次,卓然没有食言,从玖玥入院,一直到她进入手术室,他都一直相伴左右。临进手术室那一刻,他还像哄小孩一样向一直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玖玥承诺,等她醒过来,他会为她买一只草莓味的大号棒棒糖。
主刀大夫从玖玥的颅内取出了一块蝴蝶形状大小般的钙化物,让在场的人大为震惊。但这也意味着,手术很成功,为下一步眼角膜移植扫清了障碍,等她苏醒过来休养几天,很快就可以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苏醒呢?”卓然和景阿姨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这个不好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差异,看个人的恢复情况。”大夫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将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陆漫漫的骨髓移植也很成功,但因为身体免疫力极差,被安排到无菌病房。当天晚上,她就从病房里给卓然打了电话,询问玖玥的手术情况。
“还没醒过来。”卓然的情绪很低落。
“还不到一天时间,不要着急。”陆漫漫无力地安慰了一句。
从手术室出来,玖玥被安排到重症监护室,从病房的玻璃窗看进去,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已荡然无存,头部被帽状绷带裹着,浑身插满了管子,让人心疼。卓然和景阿姨不眠不休地陪在病房外,谁也不肯离去。
走廊里红色的时间指示灯刺目地闪烁着,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卓然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
两天后,护士告诉他们,玖玥的手指有了轻微的知觉。四天后,她被转入普通病房,可依然双目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