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车夫很快稳住马匹,停住不动。
祝小枝本就不习惯坐马车,这样一颠簸,险些头朝下摔倒。她生怕再有变故,忙不迭跳下车查看。
车夫也还心有余悸,抚着胸口,朝一个离开的小小背影大骂。
原来是名蓬头垢面的小孩,衣着褴褛,野猫般当街疾跑而过。崇仁坊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鲜少流浪者,车夫只瞧见路边一团黑影,并未细想,差点碾到他身上。
那孩子已然跑远,祝小枝只遥遥望见一眼。但险不蔽体的衣衫,干柴般细瘦的手臂,依然令她眸光黯淡。
自己前一世也是如此,孤苦伶仃地长大。但她至少有福利院收容,不至于在大街上飘零流窜。
她暗自记下街道位置,打算抽空以昭阳公主的身份来探,若是小孩无父无母,便带回府邸收养。
这样的孩子,在楚朝并不少见,她尽绵薄之力,能救一个是一个。
祝小枝拢起繁杂的裙摆,踏上马车,示意车夫继续前行。
原来祝献之只用了一天就厌倦国子监的生活,只是没拉下脸求祝小枝。这回他不仅欣然同意祝小枝代上学的提议,为了不过早露馅,还主动奉上几份字帖供她观摩学习,以便模仿字迹。
除此之外,他仿佛送子上学的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
“卯时一刻,我叫车夫停在昭阳公主府后门,你打扮成书童模样上来,对外就说我带公主府的书童旁听。”
“我在国子监最要好的友人是崔家二郎崔藏拙,他是个鲜卑傻子,完全不会读书。他一般在门口等候,你与他同行,就不会被人发现端倪。”
“倘若没遇上崔二郎,国子学的讲堂在东侧,要穿过太学和律学,门口有一株梨花树。要是你这笨蛋实在迷路了,记得用那什么心音传信给我。”
“我的字你回去多学,博士虽老眼昏花,差别太大还是不行。”
祝献之自以为的大作画蚓涂鸦,简直千奇百怪,难以模仿。好在祝小枝的字也尚未成型,练着练着,就往祝献之的方向偏去了。
几天后,祝小枝和祝献之的字终于丑得如出一辙。虽然两相对比时仍有差异,但只要她不在外以自己名义留下字迹,便可忽略不见。
毕竟旁人通常只品鉴好字,见了丑字只愿尽快读完,不忍细看。
次日,天未明时,祝小枝用石黛描了眉,梳起男子式样的半束发,穿着下人的青灰布衣,鬼鬼祟祟摸黑从昭阳公主府后门溜出。
几步开外的偏僻巷道上,停着一辆车檐悬挂“赵”字玉牌信物的马车,车夫斜坐在一侧翘着腿。
“可是昭阳公主的书童?”
“还不快上来?”
锦帘后伸出一双白皙的手,一把就将她拉上了马车。
因是求学,往日群仆环绕的赵王并不会带随从,车内只有外衣褪尽的祝献之一人。
他一股脑将怀里的绫罗锦缎塞给祝小枝,耳根微微透红。
“你快换,我,我先背过去,换完告诉我。”
他背过身,马车也平稳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