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里有个戏台,他们围坐一起,已有了关于我的好多台词要说……关于我的事,他们随时可以登台表演的。
即便我很少出门,也听到了许多关于我和寡妇小西之间的流言,所谓的我们之间的奸情被他们描绘得有声有色。我最受不了的是,有人说小西跟别人跑了,留下了我的野种环环。至于我盗窃的事,我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遭人唾弃的人。
我无法阻止别人对我的议论。
在章镇,我越来越待不下去。
但我又不能离开章镇,我还在被监视阶段。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去派出所报到。
有一天,我去了刘卫的房子处,这个曾经让我伤心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大章公路已经完工,一辆又一辆货车在公路上来来往往,让人唏嘘不已。
小西是否拿到了属于她的钱,我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了。
半年后,在章镇的人慢慢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有人说在去往县城的班车上见过小西。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在章镇顿时炸开了锅。
又有人说,有一个傍晚,小西染着红头发,穿着高跟鞋,还戴着墨镜出现在章镇,她还在小卖部买过香烟和一瓶纯净水。
有人说,陪小西一起来章镇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挎着皮包,在车站站牌下抽烟。
这让我想起来一天黄昏的时候,院子里那条土狗叫得很凶,但始终没有人进门。
这或许是某种巧合。初秋的季节,章镇不乏南来北往的人,这条通往县城的公路正在重新拓宽……粥粥的美容院自开业后,我已好久没去了。
那天下午,我带着环环去美容院坐了一会儿。
环环又长高了,她偶尔向我问起她妈妈,问妈妈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每每遇这种问题,我只好搪塞,会的,妈妈很快会回来看你……
美容院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他们在大堂沙发上聊天,不像是顾客,也不像是朋友。粥粥见我们来了,她腾出前台的椅子让我坐。
我说,我站一会儿就走。环环向来对陌生的环境好奇,她到处走动,我怕她会影响这里的生意。粥粥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果给环环。环环说,阿姨真漂亮。粥粥被逗笑了。
我问粥粥,美容院的生意如何?
粥粥说,还凑合吧,新行业需要时间培育。
我又问,韦未呢?
她说,回广西了,她想从那边带几个姐妹来做服务,本地人大都不愿意做。
我哦哦两声,不再聊这个话题。
粥粥问我,以后,环环怎么办?
我打算把她送到福利院。
粥粥说,阿姨同意吗?
我想我妈会同意的,她一直埋怨我,当初为什么同意照看环环。
粥粥问,有人说小西回来过,你怎么看?
也许吧。如果她回来,怎么不来看看环环呢?她太狠心了。
粥粥说,也许她有难言之隐。
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后果,我不想怪他人。本来是好意帮她,为她解困排忧,但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我变成了需要被上帝救赎的人。
告别时,粥粥给我一袋糕点。她说,前不久一个外地朋友过来看我,捎来的。我看是老人和孩子爱吃的,给阿姨吧。
我推辞了几下,她很不高兴,她说不是给我吃的,是给环环和阿姨吃的。
她还说,你要是有时间来美容院帮忙吧。
我还是每天无所事事,但无法像从前那样,我在别人眼里是戴罪之人,想到哪里看看坐坐是不自在的。章氏祠堂,我不去的原因很多,不只是如我妈所说那里人多嘴杂。这些天,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还少吗?但是要弄清小西的近况,那里或许最能打听到……秋天真是好时光,祠堂聚满了打牌的人、闲聊的人,一片过年才有的景象。
章镇的拆迁工程在不断推进,土地荒芜,打桩机和挖掘机随时准备开赴过去。章镇的人翘首以盼,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未来的情景,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美好的蓝图被他们描绘得天花乱坠。这些人来自周边不同的村庄,好多人只是看起来面熟,要说名字,我也是不知道的。当然他们也不认识我,即使毛细这个小名常常被人议论。
我坐在戏台下面低头抽烟。果然有人说起了小西的话题。
有人说,那个妖精一定是跟人跑了,她又不要脸地带着另一个男人回来了。
又有人说,有这种事吗?除非是你亲眼所见。
那人愤愤不平地大声说,就是她了!烧成灰,我也能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