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压低了声调,说,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前一后去了天竺美容店,他们在那里待了好几天。
天竺美容店不就是粥粥经营的美容院吗?怎么会呢?我从没有听粥粥提起过。
有人问,你怎么就这般肯定是小西?
那人嘘了一声,故作神秘地说,我和小西的前男友是煤场的工友,有一次,他对我说,小西有强烈的狐臭,你们知道吗?他每次跟小西做爱时,小西都要大声叫他的名字。有狐臭的女人性欲强。
众人听后一起哈哈大笑。
那人接着说,我几乎是与她擦身而过。
有人问,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说,后来,我回过头去,她也回过头来,但她很快进了美容店。不过,我还发现一个秘密,那天她穿着黑色连衣裙,手腕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那又怎么啦?
我听人说过,她的伤疤是为我的工友殉情时留下的。
众人似乎对此事兴趣浓厚,有人起哄说,一定是以前你偷看她洗澡时发现的……
那人憋红了脸说,没有的事。如果我看了会倒霉的,那年矿难死的人就是我了。
众人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若有所思,随后,他们一一散去。
剩下我一个人还在那里继续抽烟。
我记得小西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香水和汗液混杂的浓重气味,谈不上是狐臭,说是体味更合适些。
然而,要解开我心中的谜团,单靠这些市井流言是不够的。
我决定去粥粥的美容店上班,顺便打听一下关于小西的消息。
粥粥的天竺美容店有十个包间,包间的设施很简单,每个包间有一张按摩床,还有一张单人沙发,混浊的灯光五颜六色。走廊搞得跟迷宫一般。生活区有厨房和宿舍,位置在后院的偏屋。
上午不用上班,直到下午两点后才陆续有人来。
粥粥说,你安排她们的生活起居吧,无非是为她们买些日常用品。晚上,我闲了下来,坐在大厅迎送客人。按摩师全是年轻女孩,操一口外地口音,大都来自广西和四川。她们每天上班前都要在大厅被韦未训话,我呢,这时会出门买菜。
日子这么过着,又快到了冬天,关于小西的事,依旧没有一点儿眉目。
客人不多时,粥粥偶尔跟我聊聊过去的事。
她和韦未是美容店的老板,我从不和她们说起以往的一些事情。有一天,粥粥突然说起小西来。
我得知———
刘卫还给了小西一部分钱,随后她的钱又被两个东北人骗走了。准确地说,是被她那个所谓的妈妈和两个东北人骗了。其实我见过的,她的妈妈不是她亲妈,是她一个远房表姑。那天,章镇来了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人有板有眼地跟她表姑说,她家老宅旁边的一块空地下,埋有章家祖上留下来的一件古董,至于是什么东西,天机不可泄露。那两个东北人拿着金属探测仪,在她表姑的见证下,还真的挖出了一大块金子一样的东西。他们用抹布擦去泥土,挖出的东西露出金黄的光泽,质地和金子很像。那两个东北人找到小西,让她把这块金子卖给他们。二十万的出价让小西不知所措,她表姑说,这么大的一块金子,至少得三十万吧,说不定它还有文物价值。既然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这么贱卖是要犯上的。
小西犹豫不定时,她表姑站出来说,她买了。但东北人说,这块金子是他们找到的,想拿回金子需要给点儿辛苦费,不然他们选择报警,金子就会上交给国家。开始,小西并不同意这么做,但又不想把挖出来的东西上交。最后的协商办法是小西拿出四万元钱要回这块所谓的金子。其实这块金子是铜质的,上面镀了一层金并做了旧。损失四万元钱还不算最坏的结果,更糟糕的是小西知道这是圈套时,她表姑继续让她陷入了更深的陷阱里。
小西的表姑说,她有办法找到骗钱的那两个东北人。她让小西和她一起去找一个熟人,让他出面解决,所以小西把环环托给了我。她和她表姑去了南方,那个东北人和她表姑其实是一伙的,又骗了她一万元钱。最后把她拐卖到广西的歌厅去了。
小西的遭遇像个传奇故事,但我没表现出一丝的惊讶。
在我的身边,我目睹过各种怪状。比如有一年,二婶的女儿突然中风,神志不清,二婶请来一个江湖道人,给她女儿作法。道人说,她闺女是被男鬼缠身,需要扎一个纸人拜堂,然后再请一个陌生人为她守夜,她的病就会慢慢好的……二婶给道人和陌生人付了钱,然而她女儿的病却没好转。后来更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她女儿怀孕了。她又付钱请来道人施法,她女儿精神更加恍惚,最终跳湖自杀了。
我心里有疑问:我会不会一不小心成为这样的人?
粥粥问我,你恨小西吗?
我早已无从恨起了。
她又问,小西回来,你想见她吗?
我想应该是环环最想见她吧。
粥粥说,有些事,不解释好。
我问她,你是如何知道小西的?
粥粥说,小西确实来过店里。那晚,她到我的店里歇脚。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小西被人跟踪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报警呢?
粥粥说,她欠了别人的钱……那天那些糕点其实是小西托我送给你和环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