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顿时一酸,无措起来。
以后,有关小西的消息越来越少。当章镇的街道已经拓宽到足够四辆卡车并排奔驰时,人们已经不再聚集在章氏祠堂聊天打牌了。章氏祠堂的广场已经扩建,那里铺好了大理石地砖,它可以容纳几百号人健身。每天拉二胡的大爷们会唱上一段黄梅戏,他们周围有很多忠实的听众。我妈已经习惯了环环拉着她的手,踏实地走在光亮的广场上。
那天上午,我到章氏祠堂看了看,地面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偶尔有几个鞋印。戏台也是如此,蒙尘的地板上面有顽皮的孩子留下的歪斜的字迹,写的是李白的诗《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站在戏台上往下看,章氏祠堂祭祀的香案上一片昏暗,因为上午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天井。
我久久地站在那里,昔日的喧闹仿佛才散去。
这时,我眼前忽然一亮,有人重新点亮蜡烛,奉上供果。点燃香纸时,我看到火光照在一张熟悉的脸上。是小西?!她依旧认真地作揖磕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不同的是,这次她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我本能地想喊出她的名字,但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最终什么也没喊出。
我看着她从祠堂侧门走了出去。
我没有喊出声音来。
我没有把我在章氏祠堂遇见小西的事告诉我妈。
小西要是想见我们,她会来找我们的。在章镇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她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我在天竺美容店差不多待一年时间了。
粥粥和韦未的生意越来越好,她们把业务范围拓展到足浴保健、洗浴和K歌。在章镇,她们又开了一家洗浴中心,把原来的美容院改成了足浴保健店。
她们已经组建了专业的服务团队,我成了一个闲人。
我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在两家店面来回穿梭,看看场子而已。
粥粥对我什么要求都没有,但我越来越感觉自己陷入某种恐惧中。
粥粥的生意在灰色地带中左右逢源。她们利用足浴保健的招牌干着见不得人的交易。几次,我想跟粥粥说不要再这样做了,但话又咽下去了。
有一天晚上,来了两个人,听口音不是我们章镇的。他们一个年龄偏大,一个是中年人,他们进门便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小西的人?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小西,我在章氏祠堂见过。在这里,我从未见过她。
门迎说,没有叫小西的人。
他们不甘心,一直坐在沙发上。
我问他们,你们找那人干什么?
中年人说,一年前她跟我结完婚便不见了,我怀疑我被骗婚了。
听罢,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小西怎么成了一个骗婚的人?
但我也不能肯定小西就是骗婚者,也许说是逃婚更合适些,她是否有苦衷?
他们说,这两个月一直在查找小西,小西是来过这里的。
楼下吵吵闹闹的,实在太影响生意。
我打电话给粥粥,她说先稳住他们,不要把事情扩大化,她马上过来。
过了一会儿,粥粥带来一个人,她是小西。没错,是的,小西!她没有正眼看我,她走到那两个外地人面前,说,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打死我也不会。
中年人说,不回去也可以,但你必须把事情解决。
小西说,我没有拿你的钱。
中年人有些气急败坏,他突然动手打了小西一耳光。小西没有哭,她苍白的脸上,有几道指印。
小西说,你打死我啊!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中年人开始用手抓扯她的头发,往外拖。小西大声喊叫,你打死我吧!
粥粥在一旁大声呵斥了一声。她说,你这样做,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会把事搞得更糟糕。
这时店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中年人见势不再强硬。粥粥说,外头人多,到屋里说。
我扶起小西,她一下子抱紧我,撕心裂肺地痛哭。我不知如何是好,轻拍她的背,说,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老者说,我们花了三万元钱从别人那里把她解救出来,又花了一万多元钱给她治病,我们花光了全部积蓄,又借了高利贷,最后还落得人财两空,你们评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