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千斤行离村外约六七里,望着背后村民已不敢追来,乃望关帝庙而行。庙离村约十里,建于一小岗之麓,内分两进,头门左方一坭马,神气毕肖,伫立墙隅,右方置一大关刀,刀为纯钢制成,重达八十斤。
童千斤一入庙,四围一望,只有一瞽者高据桌上,为进香男女卜卦。闻有脚步响,瞽者微咳以示意。
童千斤行至瞽者之前曰:“地水,新镬定旧钱?”
瞽者曰:“唔好讲啰,今日都未发过市。”
童千斤曰:“喂!地水,我有件野,甚难解决。亚腥其为我一卜乎?”
瞽者曰:“老兄有乜疑难,敢请开口,自身家宅行人,抑或求财谋事?”
童千斤曰:“问行人。我有一个亲戚,女子也,于三月赴省城西禅寺进香,忽然失踪,至今未回。请问亚腥怕唔怕?”
瞽者再咳了两声,一手执龟壳,一手执铜钱,摇两摇,倾出铜钱,以指摸之曰:“单单拆,拆拆虫。”想一想,又咳了两声曰:“呢枝卦,若果问行人,有惊无险,可向东南方寻找可也。”
童千斤怒曰:“亚腥,你诈唔知乎?抑或嚟捻化我。”
瞽者闻言,面色微变,仍强自镇定,笑曰:“喂,老友,我依卦论卦矣。你个亲戚去了何处,我又唔系食饭神仙。”
童千斤曰:“今日斥明你之虚伪!在西禅寺失踪之女子李巧儿,明明由一个秃奴叫悟因和尚者,在三月前之一夕,月色微明之际,以一巨囊背负来此。我经三个月之跟踪,已探悉明确,藏于此庙,你日夜在此,焉有不知之理,反叫我向东南方去找。你显然与悟因秃奴串同一气。”
瞽者曰:“喂!老友,唔好动怒咁快,请坐下,等我慢慢解释你知也。”
童千斤乃坐于瞽者之枱侧椅上,曰:“又唔发火住,亚腥,讲啰,如果再讲大话,一拳打瓜你。”
瞽者假意伸手抓脚,突从枱下抽取大砍刀,出其不意,向童千斤砍来!
其砍也,出手由上斜斜斩去,斩树枝一般。盖瞽者之双目虽瞽,而心水甚清,其所以斜斜斩下者,未知童千斤头在何处,恐防斩不着,则弄巧反拙也,故其刀打横斩来,有如秋风扫落叶,必斩倒童千斤,甚者可将对方腰斩也。
但童千斤亦非弱者,凡技击精通之人,必手急眼快。童千斤当下,睇见瞽者面色,由青而白,早已心疑,一见其抽出大刀,连忙一缩。尚幸闪避得及,瞽者之刀从童千斤头上斩去,轰一声,砍刀落空,砍落背后墙上。
童千斤一缩之后,疾从地上跃起,退后两步曰:“吓,盲鬼,竟敢和我作对手,盲左双眼,重咁牙擦。我童千斤今日同你做忌也。”
不料话犹未完,瞽者左手一杨,飞出一铁弹,直向童千斤迎面打来,其疾如箭。
童千斤连忙伸手去接,把铁弹接在手中,笑曰:“盲鬼,你盲目不盲心,技击亦可谓相当造谐矣。若遇他人,你或者可以取胜,若遇我童千斤,则汝技击虽然好,终不及我双目炯炯也。盲鬼,重有冇第二拢,即管出齐,我慢慢至收拾你。”
瞽者斯时,以两击不中,心颇惶惑,疾从桌间跳出,右手执着大砍刀,双足立定子午马,装腔作势,似恐童千斤还击者也。
童千斤笑曰:“盲鬼还敢撑手撑脚。好,你唔打我,我就嚟打你。”说罢,静悄悄地蹑足行至瞽者背后。
不料瞽者已觉,刀口向正童千斤,全身亦随而转移。童千斤自念,人谓盲鬼多计,信不诬也,你睇佢虽然盲了双眼,但其进退出手桥马等,均与平常人无异也。
童千斤见瞽者醒水,当即狂吼而前,飞起右脚,想把瞽者之砍刀踢落。脚还未到,砍刀举起,一个雷公劈石,迎头斩下。童千斤手无寸铁,连忙就地一滚,滚开寻丈以外,瞽者之刀落空。
童千斤怒从心上起,厉声喝曰:“盲鬼,愈来愈凶,我童千斤今日无法饶恕你矣!”顺手执起庙内之横头凳,一个箭步,直标上前,左手执凳脚,右手执凳面,打横向瞽者拦腰一撞。
不料凳尚未到,瞽者一缩,避过长凳,砍刀再起。童千斤举凳一格,砍刀斩在凳上,深入寸许,刀口为长凳所钳实,力拔不出。在此一刹那间,童千斤右脚已从凳底飞出,我呸一声。
瞽者之耳,虽能听八方,但双目不能观八面。童千斤起脚,本来有猝一声,可以为瞽者所听闻,预为防范者,但为我呸之声所掩蔽,以故起脚,而瞽者犹未知也。童千斤之脚,踢中瞽者之小腹上,当堂痛入骨髓,倒地呻吟,面青唇白,砍刀铿然堕地。
童千斤曰:“盲鬼,尚敢动手打老子乎?少林寺童千斤谁人不识,我一双拳头,打尽广东全省,悟因和尚、赵胜师傅犹为我打倒,何况你个盲鬼。”
瞽者至是,自知不敌,只得哀求曰:“童师傅,我知罪矣,尚望师傅原谅鄙人鲁莽,高抬贵手,刀下留情。”言时,态度诚恳,状极惶恐。盖其性命安危,在于童千斤一举手一放足之间耳。
童千斤见其态度可怜,不禁动恻隐之心曰:“我故念汝盲了双目,饶你一次。不过,悟因和尚藏匿该女子在何处?可速从实招出,否则莫怪无情。”
瞽者声震震曰:“悟因的确冇嚟到呢度。”
童千斤曰:“吓,赵胜已经承认悟因藏在关帝庙内矣,你尚敢狡赖。好,赵瓜你至得。”一个箭步,标埋瞽者身旁,正想举起斗大铁拳,向瞽者迎头打下。
瞽者已觉,哀恳曰:“童师傅,尚望手下留情,鄙人知罪矣。”
童千斤缩回手曰:“哦,睇见你态度凄凉,又饶恕你一次。究竟悟因藏匿在何处,从实讲来。”
瞽者指庙后曰:“就在庙后之楼上,童师傅去找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