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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诉往事言永福中岳逢敌手（第2页）

杨先绩、陈雅田二人大喜。言永福命馆僮引二人到后堂，辟室以作居停。馆僮唯唯，引二人入。

后堂四周，乃一花圃。苍松翠竹之间，蓄白鹤十余头。朱顶白鹤，雄伟英俊，或飞翔于绿竹之间，或修羽于水池之畔。盖八拳之势，乃采自白鹤者。言永福喜蓄鹤，乃模仿白鹤之形体，以创八拳也。

当下二人寄寓于言永福之家。是晚，言永福置酒款二人，共饮于厢内，秉烛长谈。言永福人至脱略，不拘于尊卑。二人虽为其徒孙，言永福却以忘年交相待。

席间，言永福与二人详谈其少年轶事焉。原来言永福少事学问，亦精技击。光绪初年，言永福廿许，年少气盛，自负不凡，家贫不能自食，乃挟技作江湖浪游，至衡州。李志龙斯时，亦年少气盛，设馆于州中，自鸣于人，为大拳师。一日，言永福卖技于其馆前旷地，李志龙嫉之，邀与角，为言永斯所败，李志龙惭而遁去，遄赴武当山习内家气功。其时，言永福非名永福，名言志修。李志龙固不知言志修即言永福也。

言永福败李志龙，益自负，以为天下武士，皆莫予敌也，闻中岳嵩山，为少林发祥地，少林弟子，以武技名于时，乃赴河南。至中岳下，时日已暮矣，不便登山，求宿于山下郑家庄。郑庄门开处，一庄客延入。言永福道明来意，庄客不敢作主，入报主人。庄主郑元公，以言永福当江湖武师也，命庄客款于庄内西厢，馈以酒食，殷勤款接。言永福心甚德之。

翌日晨举，言永福欲辞行，来到大堂，睹一侧书斋中，卧着一个少年人，年方廿许，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似久病未愈者。

言永福亦通医术，细视其人，问庄客曰：“此人是谁，何所苦也？”

庄客曰：“此乃郑公子也，为郑员外之独子，患病多月矣，群医束手。彼所患者，觉肌肉日瘦，面色日黄，心中常怔忡不宁，时觉头昏眼花而已。”

言永福曰：“余尝习医术，今闻君言，疑公子乃色事过度，气虚血弱而已。你能介绍庄主与我相见，一视公子之病状欤？”

庄客曰：“公子为员外所最喜爱者，员外只生一子一女，故视之如掌上明珠也。今君即自谓能治公子，引君与员外一见便是。”

庄客乃入报郑元公。郑元公大喜，亲自延见言永福于大堂之上，为礼既毕，延之上座。

郑元公年已六十许矣，面貌慈祥，当下揖曰：“昨夜因小儿之病，五中撩乱，致言先生光临，未能亲自款接，简慢之愆，尚祈原谅。据庄客言，知言先生亦知医者。小儿病已一载矣，药石纷投，皆无起色，此老夫所以日夕牵虑者。”

言永福曰：“晚少读经书，兼习医术，今早路过书斋，睹公子卧病其中，感员外昨夜款待之恩也，因此不揣冒昧，效毛遂之自荐，想探求公子之病源，略尽绵力，以报一饭之恩耳。请问员外，公子之病源何在，病状若何？”

郑元公曰：“小儿现年廿二，娇生惯养，深居简出，好读书。昨年有友送一木刻之书来，名聊斋志异者，据谓乃一文士蒲松龄撰，书中多狐仙鬼女私奔之事，老夫初固不知也。小儿阅后，忽见每夜均有美女来就，自言狐仙，与小儿有缘。小儿血气方刚，乃为狐仙所惑，夜夜苟合，寖假而面黄骨瘦，气喘如牛，再而骨瘦如柴，头昏眼花。老夫常延聘茅山来家，作法抳狐，又曾延聘名医，药石纷投，一年以来，均无效果。今特使居书斋，远离闺闼，而狐仙之来也如故，看看小儿已无望，必死于狐仙之手矣。”

郑元公言罢，歔欷长叹，老泪潸然。

言永福曰：“令郎之病，只此已乎？”

郑元公曰：“然，除此而外，并无其他也。”

言永福大笑曰：“员外休虑，尘世间焉有狐鬼哉。”

郑元公曰：“言先生请低声，恐怕狐仙所闻，将为祟于你也。”

言永福曰：“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国数千年前，早已知宇宙间并无鬼物，不过尘世间庸人自扰而已。公子之病，若无其他病状者，晚敢可以断言，已有治疗之法。”

郑元公喜问何法。言永福曰：“知好色则慕少艾，此人情之常也。公子年已廿二矣，阅读聊斋书中之狐仙事，信以为真，且常处深闺，见闻浅陋，加以娇生惯养，体力衰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书中美女，相与燕好，便以为狐仙，不能自制，寖则肾部日亏，体格日弱，更无法自抑其欲念，遂成此症，非真有狐仙来作祟也。”

言永福将郑公子之病源，说得入情入理。郑元公点头曰：“言先生之言，深具之理。然则小儿之病，应用何法治之呢？”

言永福曰：“治公子之病，必先将鬼神之理，向其解释，再与谈天下古今之英雄轶事，使其精神移转，邪念自然不生，而进以培神之剂，先理其气，身体复元之后，进而练习武技，则其血脉畅通，精神愉快，体力必逾常人也。”

郑元公曰：“然则言先生能多留敝庄数月，为小儿疗此顽疾乎？”

言永福曰：“晚止如野鹤闲云之身，无牵无挂。如员外不以晚谫陋者，晚当尽力使公子臻于康健之境也。”

郑元公大喜，即日设筵宴言永福，奉以师父之礼，并引言永福至书斋，与其子郑常相见。言永福先为其把脉，觉其肾脉特弱，知其削伐过度也，乃即夜移居书斋，与郑常对榻而睡，日夕相对，将鬼神之理，对郑常详细解释，并为彼说古今英雄轶事。数日后，郑常对言永福之言，渐生信仰，知其为湖南武师也，更倾慕不置。

半月后，郑常果不复作淫梦，所谓狐仙之怪遂绝，盖言永福之精神移转法奏效也。言永福乃晋以培元补气之剂。又一月，郑常身体复元，乃拜言永福为师，练习武技。

言永福以所学传之，前后凡六月，郑常果然精神焕发，肌肉扎实，由一孱弱之躯，一变而为健康之体。郑元公大喜，益厚待言永福于庄中，称言永福为其老师焉。

一日清晨，言永福在后花园中散步，只见园中绿叶红花，晓露未干，凝聚枝头，晶莹如珠，空气清新，精神畅爽。言永福徘徊花间，忽见园之左方，八角亭畔，有女子喁喁细语之声，娇声如黄鹂初唱，使人之意心动。

言永福固壮年未娶，花晨月下，不免顿兴室家之思，乃移步行前。见亭畔回栏，有二女焉，止凭栏亭畔，俯瞰池里之鱼，嬉笑细语，状至愉快。二女以背相向，言永福行至三丈外，二女犹未觉也。言永福视二女之背影，一则云髻盘头，发光可鉴，颈际肤白如雪，身材婀娜，御浅红绸长袍，作小姐装；一则头梳两髻，穿湖水绿短衫裤，乃侍婢也。

言永福视小姐之背，心念此女必甚美，可惜自己身为人客，且为郑家老师，在此礼教藩篱下，不敢上前细视耳。言永福想至此，乃在八角亭东，徘徊不敢进，欲退回园外，而心又不舍。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已为侍婢所觉，潜伸玉手，以牵小姐之袂，附耳低言，吃吃而笑，意似吿知有人在后窥伺者。

小姐闻言，回头斜睇，见是言永福。言永福亦望着小姐。四目交投，二人皆为脸泛红霞。小姐忽嫣然一笑，牵侍婢之手，进入绿树丛中，转回香闺去了。

言永福望着小姐背影，惘惘然回到书斋，则郑常已起床他去。言永福独坐凝思，想起顷间小姐，岂为郑家女公子乎？观其年华双十，貌若天人，当其回眸一笑，若有意若无意，可惜为礼教所关，未通款曲耳。言永福想到此，觉女色惑人之深竟如此，无怪郑常观聊斋志异一书，而梦见狐仙降临也。

言永福沉思一会，忽闻耳畔有人呼曰：“言老师何思之深也？”

言永福憬然而悟，抬头一望，则呼己者乃是郑常，已从外间回来矣。

言永福急讷讷而应曰：“无他，余来此日久，想念故乡耳。”

郑常曰：“老师岂欲令驾言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