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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当鹰爪削发入空门（第1页）

王大钧曰：“大鹤与我，势不两立，他日相遇，苟非有超卓之武技，必遭彼之毒手。但是弟子虽然相识满天下，而求一武技绝伦者，乃无一人。龙老师亦有识各山隐士，武林高手，介绍与弟子相见乎？”

龙凤翔曰：“大钧，你尚年富力强。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大鹤之仇，我已无望报复，端赖你耳。你若得高手为师，再练三载，或可能胜大鹤者。峨嵋山上，谭家村中，有武林隐士曰谭家六者，人呼之六叔，乃峨嵋派之前辈也，精拳技，擅刀法，曾享盛誉于武林，现年六十有三，退隐村中，优游林泉。你若投其门下，必可得破大鹤之法者也。”

王大钧曰：“龙老师与谭家六相识者乎？”

龙凤翔曰：“识之。我盛年时，曾与彼共操镖业于川滇各省，结为生死之交。明早我当书一函，交你携往，必可得其收容也。”

王大钧大喜，是夜，仍宿于龙凤翔之家。翌早，龙凤翔果缮就一函，交与王大钧。大钧拜别各人，立即登程，恐与罗大鹤相遇也，乃从小径绕道而行，出滇省，到川境，来到峨嵋山上，直入山中。

谭家村人口约有三五百，烟户数十，在大峨峰上，聚族而居。竹篱茅舍，小桥流水，风景幽美。谭家六便隐于村内，茅舍三五，草堂一所，堂外辟地数弓，为练武场，谭村中子弟十余，随谭家六习技其间。谭家六授徒饮酒，固怡然自乐也。

当下王大钧来到谭氏门首，柴扉半掩，已近黄昏矣。谭家六正与族人三五，共饮于草堂之上，黄鸡白酒，浅斟低酌。

谭家六习峨嵋派拳术，拜山中老道邱道清为师，邱道清为峨嵋派领袖白眉道人之弟子也。白眉道人为少林五老之一，在乾隆年间，固曾煊赫一时，精内家金刚气功，将体中之金刚气，凝聚体上，能御拳脚刀剑而不伤。邱道清得白眉秘传。谭家六居于大峨山上，与山中道士相稔，近水楼合，故得邱道清传其技，乃白眉道人之再传弟子也。少年时，挟技闯荡江湖，操保镖业，与龙凤翔有生死之交，年老退隐林泉，不通音问者，已数载矣。

当下王大钧具道来意，谓川东王大钧，得大理府青纱嶂龙凤翔师父之介，来访谭老师，有龙师父之信在此。小僮闻言，入报谭家六。谭家六命传入。小僮奉命而出，引王大钧入见。王大钧出龙凤翔之书呈上。

谭家六拆而视之，只见书略曰：“家六我兄英鋻。不晤多岁，想念殊深，谅玉体康和，定多佳胜也。川东王大钧，乃弟之稔友，尝操镖业多年，薄负虚名，技亦粗通，但所习者只外家功夫，今欲再求深造，特介于我兄之门，希赐予收录，使习内家金刚气功，以完其志愿。如蒙俯允，如同身受矣。弟龙凤翔顿首。”

龙凤翔之信，并未将罗大鹤之事说及。谭家六阅罢，即起座相迎曰：“若即川东王大钧耶？”

王大钧抱拳曰：“然，晚辈便是王大钧，尊驾殆谭老师否？”

谭家六点首曰：“然，王君顷从川东来此乎？”

王大钧曰：“非也，晚顷从大理府青纱嶂来此，特来晋见谭老师。谭老师不弃，赐予收录，则此恩此德，永矢不忘矣。”

谭家六曰：“此事明日再谈，君远道来此，想必未用饭，今可先谋一醉。”

谭家六言罢，即延王大钧入座，与其族人相识，再命小僮添酒杀鸡，相对而饮。谭家六久历江湖，深具江湖豪侠之气，举杯邀饮，慷慨脱略。王大钧虽然初来，亦不客气。众人饮至初更过后，始尽欢席撤。谭家六款王大钧留宿家中，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谭家六与王大钧共谈于草堂之上。谭家六曰：“相君之貌，固有相当武技者。川东王大钧之名，老夫亦已闻之矣，今得相见，快慰何如。君本已蜚声江湖，何为又会到此，再求深造呢？”

王大钧曰：“实不相瞒对老师说，晚辈仗着身怀末技，操镖业于川东，往来川省与京师之间，已三载于兹矣。近有仇家曰罗大鹤者，为湖南长沙人，其师乃辰州言永福。当年晚任教于太行山下王家庄，曾与言永福冲突，言永福为我所败，逃回辰州，自创一技曰八拳，传于罗大鹤，并命再寻晚辈复仇。晚曾与较量数次，不幸为其所败，近乃至青纱嶂访龙老师，不料罗大鹤复追踪而至，且向龙老师挑衅。龙老师大怒，与之决斗，不幸负伤，故命晚辈来拜谭老师，欲习金刚气功，以防罗大鹤暗算耳。”

谭家六诧曰：“咦！龙凤翔之技本不弱，亦为其人所败乎？伤势如何？”

王大钧曰：“幸伤势轻微，无大碍耳！”

谭家六曰：“此人能胜凤翔，其技当亦不弱，毋怪你非其敌手。此人之八拳，老夫尚未寓目，究其拳法如何，你当知之，可为老夫吿否？”

王大钧曰：“八拳一技，晚辈虽未曾练习，但与罗大鹤接战多次，观其出手，多以一手而兼攻守两势，因其每式均是连消带打，比其他拳技，略快一筹，深得以快胜慢之理，故每战均能占上风也。”

谭家六曰：“言永福能创此拳法，亦深得拳术之妙。盖我国拳术，不外内外两家，刚柔两势。外家属刚，宜于进取，内家属柔，长于保守，两家拳术，如泾渭之分，截然两势。今言永福能取两家之长，融合贯通，将两势之妙，化而为一，寓守于攻，寓攻于守，攻守并用，变化无穷，宜乎八拳之纵横无敌也。老夫素喜研究拳技，南拳北腿，均曾涉猎，独八拳一技，尚未寓目。今闻君言，此技实有研究之必要。你今来此，欲习金刚气功，以破大鹤之八拳乎？”

王大约曰：“然，望谭老师不吝教诲，感恩不朽也。”

谭家六曰：“金刚气功，是内家功夫中之巅峰。善为运用，能受千斤重击而身体不伤，若不善用，虽四两之力击来，亦应手而倒。且此技纯是运用体中金刚气而成，练习过程，艰苦非常。且须自童年练起，非经二十载之研习，不足以窥门径。君虽有此心，无奈年龄已长，研习金刚气功之时间已过矣。”

王大钧大惊，急跪地恳曰：“愿谭老师怜而教之。如蒙俯允，来生当为犬马，以报大德也。”

王大钧长跪不起。谭家六曰：“君先请起。非老夫不肯以金刚功授你，实为环境年龄所限，无可奈何，但鉴君一片忠诚，老夫必有以慰你望者。你之目的，欲得破八拳之术耳？”

王大钧曰：“此不特晚辈之望，即龙凤翔老师，亦望我能将八拳击败，为彼复仇也。”

谭家六曰：“凤翔与我为生死交，彼之仇即我之仇也，我将不使你失望者。欲破八拳，不必定是金刚气功，内家拳中亦有可用者。不过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殆。我未目睹八拳之演技以前，实无从断定应战之法。老夫居此已多年，不履尘土已久矣，幸身体犹健，尚可跋涉山川。我于明早偕你南游三湘，访言永福于辰州，先行研究其八拳之技术，再定以应付之方。”

王大钧大喜曰：“谭老师岂拔刀相助，为晚辈除此仇人乎？”

谭家六笑曰：“君不可过存奢望，老夫此去，先作技术之切磋，研究八拳之精妙。此固老夫之所嗜，非为你而与言永福作生死之决斗也。老夫得八拳之神髓后，依其拳法，按其拳理，而定应战之方。天下无不可破之拳技，我欲得一技以破八拳，使发扬光大，为武林放一异彩耳。至于生死决斗，唯君自任，老夫恕不负责也。”

王大钧细味谭家六之言，彼固自为技术上之切磋，但彼若得破八拳之法，转以相传，我岂不可藉其法以与大鹤相斗乎？乃对谭家六曰：“老师之言是也，晚明早当追随老师前住便是。”

谭家六点首，即命小僮收拾简单行装，于翌日清晨，早餐过后，便偕王大钧下山，登程前往。买舟沿江东下，江流湍急，舟如箭发，过三峡，经宜沙，不数日间，便到湖北汉阳。二人舍舟登陆，转程南下，来到湖南辰州。二人暂寓于旅邸。

王大钧鉴于罗大鹤为言永福之徒，其技尚超卓绝伦，则言永福之技，当在大鹤之上。忆当年在嵩山下王家庄前，言永福武技平庸，曾败于自己之手，而将其击伤，郑元公与郑芳兰，且饮恨而殁，种下血海深仇，今日相见，定不放过。十数年来，自己之技，并无进步，而言永福则苦心研练，隐然为武林之雄。今若毅然随谭家六前往，与言永福相见，则前仇旧恨，誓不放过。谭家六已声明，只负传授武技之责，不肯卷入漩涡，若此岂非为言永福所算。想至此，乃借故留于逆旅，未有随行。谭家六亦不相强，单人匹马，迳到言家村来。

时则凉秋已尽，孟冬来临。言家村外，朔风初起，树木萧条。谭家六询问言永福之居址，来到言家门外。柴扉半掩，草堂上书声琅琅，十余黄口蒙童，方在堂上读书也。

谭家六颇觉诧异，暗叫一声：“奇，言先生为一蒙馆先生，竟亦能武术，且能创设八拳，蜚声远近，岂亦文武兼备者欤？”

谭家六至是，乃轻叩柴扉。一书僮应声出视，询问找谁？谭家六曰：“峨嵋山谭家六，因事特来拜访言永福。请问言先生在家否？”

书僮视谭家六，觉其年已六十，鬓发皆白矣，而精神矍铄，体格康健，乃延入舍内，入报言永福。言永福闻讯出迎，接入堂侧书斋之内，分宾主坐定。

谭家六视言永福，亦已五十许人，面貌韶秀，为一恂恂儒者，不类武人，心颇诧异。

言永福首先问曰：“尊驾殆为谭家六老先生，来自峨嵋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