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日秦良玉照常偷偷跟在覃氏身后出了门,这当真不是她八卦,而是覃氏太过狡诈,她怕马千乘应付不过来,是以为他分担一些事情。今日的覃氏与往日不同,她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此笑容比往日瞧见马千驷时还要灿烂,这实在是让秦良玉找不到拒绝跟踪她的理由。
覃氏出门便上了马车,直奔临县的一个偏远的小村,瞧这形容,应当是去见人的。秦良玉一路不动声色的跟随,到达地点之后,趁人不备直接上了房顶。这小村着实是有些穷乡僻壤之意,连房子都是茅草房,秦良玉趴在一个地方便不敢轻易动地方,若不当心掉下去那便很尴尬了。她趴稳后,小心将草扒开一些,瞧见屋中覃氏怀中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眸子晶亮,只吮着手指瞧着覃氏笑。
“夫人您放心,小少爷在这过的很好,大人说了,眼下他自顾不暇,让奴带着小少爷暂居此处,大人还让您少往这跑,省得被人发现了去。”一位瞧起来似乎是奶娘的人在一旁忧心道:“现下时机也不成熟,若这孩子被人发现,那便大事不妙了。”
“闭嘴!”覃氏的笑容凝在脸上:“你知道些什么!”
奶娘不敢说话了,拉了拉衣摆,急忙退到了一边。
秦良玉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虽然内心很狂躁,但脸上始终没有出现过什么表情,难免有些遗憾,但就在今日,她觉得自己终于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了,她有表情了,虽说表情大约不是很好看,但她已没有遗憾了。
从房顶爬下来,一直到回到马府,秦良玉面上的表情如天上瞬息万变的云朵,瞧的马府的一众下人一愣一愣的,在目送秦良玉失魂落魄回到自己房间后,都聚在暗处讨论。
“是不是大人始乱终弃了?你瞧秦公子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当真是揉碎了人的心肠。”
“呸!你就瞧咱家大人对秦公子那副腻歪的样子能抛弃秦公子?依我瞧,定然是秦公子的老相好回来了,是以秦公子将咱家大人抛弃了,唉,我当初就不看好他们,你说秦公子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咱家大人呢!”
“非也非也,我瞧秦公子这副模样好像是……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被人家姑娘的爹追了好几条街的样子啊!”
当然,这些对话秦良玉此时已通通听不见了,她现下只想要一个人来告诉她,覃氏抱着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马千乘回来时,她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实在是没法开口问他,马千乘他现下在秦良玉心中只是一个表面风光内心沧桑的易碎品,她生怕自己这问题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马千乘见秦良玉今日实在有些不对劲,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秦良玉攥了攥拳,矢口否认:“没有。”
马千乘深谙秦良玉这性子,知道秦良玉打定主意不说的事那是必然问不出来的,只好作罢:“没有便没有吧,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此时秦良玉哪有歇息的心思,将马千乘送走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个孩子,若那孩子是覃氏与杨应龙的的话,那覃氏的如意算盘打的委实太响,她首先将石砫宣抚使一职夺到自己手中,继而留给马千驷,待那小孩再年长些,她说不定又要将这位子从马千驷手中收回,再给这个孩子,如此一来,这四川便放不下杨应龙了,届时他便要上天了。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孩子若当真是覃氏同杨应龙的,那是什么时候生的?竟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因心中揣着事,秦良玉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左等右等不见天亮,干脆起床锻炼,此时空中不见一丝光亮,空气亦有些闷,秦良玉磨磨蹭蹭出了门,刚行至游廊拐角便同穿戴整齐的马千乘撞到了一处。
“做什么好梦了?今日这么主动?”马千乘顺势将秦良玉揽在怀中,任凭秦良玉如何挣扎都没松手。
秦良玉一张俊脸在红与黑之间变化,末了冷着脸开口:“从前有个人这么抱过我,他坟头的草现如今已经比你还要高了。”
马千乘将下颔搭在秦良玉头顶,知道她在胡诌,嘿嘿笑了两声:“坟在哪呢?我一会去除除草。”
秦良玉:“……”
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越发的冷冽,马千乘识趣的放了手,并在同时闪身避开秦良玉,停在距她五步开外的地方:“罢了,不逗你了。”说罢细细打量了秦良玉一阵,见她在这个时辰一身劲装出现在门口也知她是要去锻炼,脚步一转:“走吧,我们顺路。”
秦良玉虽说刚被人吃了豆腐,但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他马千乘的胸肌竟比自己的要结实,这让她有些不服。两人向外走时,秦良玉又盯着马千乘的前胸瞧了好几眼,瞧得马千乘有些不自在了,双手挡在胸前:“你往哪看呢?”
秦良玉这才轻蔑的收回视线,见他一身常服,面上还带着困顿,问:“你这么早便去宣抚司?”
马千乘头疼的捏揉了揉眉心:“我刚接掌土司印,有些脱不开身,让你同来本想是好好带你逛一逛的,但眼下瞧着大约是没什么时间了。”
秦良玉点头:“正事要紧,我昨日听你说抗税又有复起之势,在这节骨眼上,万事都不能想的太简单。”
马千乘应了一声,而后道:“我现已不在重庆卫,你莫要太想我,若是实在想的受不住,不如我们成亲,这样你便可以日日夜夜都与我在一起。”
秦良玉不受控制的翻了个白眼,见马千乘越说越陶醉,简直是已经沉沦在自己的梦中,一掌糊在马千乘的脸上:“醒醒。”
马千乘被秦良玉这一掌拍的身心俱疲,按着前额不再开口说话,待行至宣抚司门口,马千乘回身瞧着秦良玉:“不如你进来坐坐?”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天色尚沉,此时在街道上出现此类声音自是不正常,两人一同眺望,见远处宣抚司的差役押解着一行人走来,口中骂骂咧咧的道:“格老子的,你们起早趟黑的出来闹事,那人给了你们多少钱?”
原来是支持抗税的百姓准备趁天色早聚众闹事被一直蹲守在各个据点的差役发现了,正要往宣抚司的牢狱送。
“哼,现下可不只老夫这一伙,全天下支持抗税的多了去了,你们抓不过来的。”
差役气的想抬手去打,手还未落便见马千乘负手站在不远处,身上披着晨雾,面容瞧不清晰,但那股凌厉之气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他苦了脸,原本马斗斛掌印时,这日子还好过些,现如今换了年纪小的马千乘,众人倒觉得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了,马千乘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们都是清楚的,在这样人的手下干活,若是一个不当心,那便是万劫不复了。思及此,差役加快脚下步伐,押着一干人去到马千乘面前。
“参见大人。”他行了一礼,主动将情况向马千乘说明,末了邀功道:“属下这几日便瞧这一伙人鬼鬼祟祟,遂跟了他们几日,今日这才将他们如数缉拿。”
马千乘略略一挥手:“辛苦诸位,先将人押下去。”
目送一众人离开,秦良玉收回视线,道:“今日我便也回去了,这抗税之人比比皆是,忠州那边想必也少不了,我回去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