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分别不同以往,马千乘心上似乎缺了一块肉,总觉有冷风趁空钻进了心中,百骸俱凉,他想了想,最后璀璨一笑:“也罢,待这阵风头压下去了,我去找你。”
眼下两人的传言在石砫亦是沸沸扬扬,马千乘虽借皇帝的刀斩断了谣传,但大家也只是表面不再提而已,这事若再闹下去,终归是对他不好的,是以秦良玉今次要走时,他并未强行挽留。
石砫距忠州不远,秦良玉独自上路,为方便顺道查看百姓抗税一事,她并未乘车,一路骑马而行。说到胯下这马,秦良玉心中苦不堪言,这匹马乃马千乘前几日所送,马是好马,毛色锃亮,赤中带白,仿似桃花,是马千乘从兀良哈一户专为军队供应马匹的人家买来的,只是这马的性子则同马千乘一般,有些无耻,你若想骑它,必然要好生与它亲近一番才好,若是再能喂它些玉米熟豆之类的它便更乖顺了,自打得了这匹名马,秦良玉便养成了在身上揣玉米和熟豆的习惯,当然,这也是个好习惯,在她饿了还犯懒时,可以抓些熟豆吃,前提是要忍受这匹马的白眼以及随时可能罢工的抗议。
秦良玉一路骑着桃花马往忠州走,行至一半时觉得有些不对,路上时不时便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若说他们是流民又不尽然,毕竟他们身上还带着些愤恨。秦良玉掐指一算,这些人大约也是抗税之流,便没有急着再走,翻身下马,随手拦住一人问:“敢问这位兄弟是要去哪?”
那人扭头朝地上啐了口痰,抄手道:“去重庆府。”
秦良玉沉吟片刻,又问:“去重庆府做什么?”
那人警觉的瞧了秦良玉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眼下日子不好过,大家伙自然是去富庶的地方讨生计。”
秦良玉没有再追问,心中想着,这重庆府似乎不是十分富庶的地方,若要论富庶,江浙那一带才是真绝色啊。思及此,又抬眼瞧了瞧那伙人,挣扎半晌,又抬脚跟了上去:“谁与你们说重庆府富庶?”
那人再次被秦良玉拦住,面上已是相当不耐烦,想劈头呵斥秦良玉一顿,但见她身上气势凌厉,又有些张不开嘴,遂没好气道:“我哪知道谁说的,我只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秦良玉虽然不知道是谁如此有心的给重庆府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但她此时只是想劝大家,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是执迷不悟进了重庆的地界,那可是会连饭都要不着的。
一路策马进了忠州,秦良玉连家都未顾上回,直接去找了陆景淮。自之前陆景淮将那些衙役赶走又重新招进来一批后,忠州衙门愈发的有序起来,见秦良玉来了,一众人急忙跑过去行礼,而后自觉牵过秦良玉的马栓到后院。这几日陆景淮亦是忙的焦头烂额,秦良玉进门时,被衙役告知他正在前堂审问今日新抓进来的一伙抗税之众。
秦良玉心中一沉,这些抗税之人似乎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向重庆,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也不知是不是对杨应龙有偏见的缘故,秦良玉总是不自觉便将这幕后的推手同他扯上干系。
“大人,您在这歇一歇,陆大人马上便回来了。”衙差为秦良玉端了杯茶,面上带着的笑意瞧着十分柔和,不见谄媚之意。
秦良玉接过茶,随口问道:“近日忠州可有什么事发生?”
衙差想了想:“除去抗税之外,忠州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这衙门里倒是有了桩关于陆大人的新鲜事。”
想必衙差知道秦良玉与陆景淮的关系,是以特意有此一言。
秦良玉挑眉:“哦?”
衙差道:“近日衙门里又新来了一位同僚,名为李玉的,说是石砫的马大人特意派来保护陆大人的,只是这位李玉的性子似乎是有些……”
衙差没有继续说下去,笑着闭上了嘴,但他面上的那股子意味深长秦良玉可是瞧见了。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乍一听李玉这个名字时,秦良玉便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此时再见衙差这表情,心中更是有了数。两人正沉默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交谈。
“老子说就是那杨应龙捣的鬼,你方才问那么多你倒说说你问出来什么了?简直是浪费口水。”这声音秦良玉认得,是李玉的。
少顷,陆景淮生硬的声音响起:“你有何凭证?无凭无据莫要乱说话。”
李玉似乎是急了,嚷嚷道:“老子同你扯不清,老子乱说话又怎么了?风大老子也不怕闪了舌头,因为老子就没有舌头。”
陆景淮彻底不说话了,加快了脚下步子,临进门前又想起来一事,脚步顿了顿,便是这一顿,李玉不防,一头撞上他的后背,险些将他顶了个跟头。陆景淮握着门框,黑着脸回头瞧揉着额头的李玉:“同你说过多少次走路要好好看路?”顿了顿,继续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李玉抱臂:“我此番是奉了命令来的,你让我走我便走?这么几日你都赶了我多少次了?你瞧我走了么?所以你莫要再浪费口水了,我必须要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陆景淮瞧着李玉那副无耻的模样,额角的青筋跳了好几下,但出于自小良好的个人修养,他将难听的话给咽了回去,铁青着脸朝屋里走,又顺手将门甩上:“你不要跟着我。”
李玉倒也听话,老老实实站在门外应付道:“好嘞客官,有事吩咐小的。”说罢便顾自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听声音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秦良玉有些想笑,自打她懂事以来,似乎都未瞧见过陆景淮如此失态的模样了,哪怕是面对马千乘,他亦是冷冷清清的嘲讽,并不像对待李玉一般直接虎了脸。
陆景淮并不知秦良玉在屋中,进屋后将袖子向上挽了挽准备净手,洗到一半时恰巧自后窗吹进来股风,他抬头扫了一眼,这才瞧见稳坐在桌前,面上带着笑意的秦良玉。
“良玉?你怎么来了?”陆景淮匆忙净了手,一边擦干一边走向秦良玉。
秦良玉开口前瞧了那衙差一眼,衙差自觉的给两人行了礼而后退出了屋子。见人走后,秦良玉才道:“我听闻抗税一事闹的有些严重,便回来瞧瞧。”
提到抗税一事,陆景淮看看扬起的笑脸又隐了回去:“这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分明是背后有人将这些向重庆推。”
秦良玉嘴角隐约有笑意:“李玉不是与你说了么?十有八九是杨应龙。”
一听李玉这两个字,陆景淮稍霁的面色又沉了下去,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个:“哼!”
秦良玉失笑,却没有再打趣,从椅中起身:“这事我会查明,你便好生同李玉在一起。”
李玉的武功底子扎实,眼下世道大乱,有李玉在,秦良玉也不必担心陆景淮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