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第卅四回 施暗器郝三符两战洪熙官 水月刀过江龙腰斩云门道（第1页）

F行约一箭之远，至丛林之外，相距尚有三十丈左右，郝三符正想举足前行，忽闻唰的一声响，一阵寒风，迎面扑来。郝三符为武林中人，老于江湖，一闻此声，便知歹徒暗器，急把身一闪，一枝袖箭，从旁掠过。正想举头细望，又唰唰两声响，郝三符急再一闪，欲避过其箭，已来不及，猛的一声，头上中了一箭，似乎不觉痛楚，急伸手一摸，原来五寸左右之袖箭一枝，不偏不倚，挥在头巾之上，箭嘴穿过头巾，插在头发里，尚幸未有伤及头皮也。

郝三符大惊，以此人箭法利害，袖箭射来，似非有意取自己性命，否则插低二寸，插入眼睛之内，早已丧命山中矣。急举头四望，只见夜色迷离，峰峦寂静，渺无一人。正在诧异之间，忽闻有小童声音，哈哈大笑，发自背后。急回身一望，则背后四五丈外，立着一小童，年约十三四岁，肥肥白白，活泼可爱，指着自己，哈哈笑曰：“你这人本事低微，竟学人携刀至此，鬼鬼祟祟，意欲何为？若不念及上天好生之德，本少爷定必一箭，取你性命。”

郝三符心以为奇，暗念此小童，小小年纪，而袖箭利害如此，则其武技，定当不弱，实为一有来历之人也。当下不敢造次，抛下手中大砍刀，拱手言曰：“鄙人姓郝名三符，从关东到此，迷失道路，无地栖宿。顷见林中有灯光，知必有人家在此，故欲投宿一宵，明早便行，房金照纳，并无别意。这位小哥贵姓高名，可否怜及鄙人落魄江湖，为我引路前往。”

小童闻言，面露诧异之色，行前两步，瞪目以视郝三符曰：“喂！汝从关东来此者耶？我来问你一声，长白山长白道人，你识他不识？”

郝三符曰：“长白道人乃敝师也。长白山距此万里，小哥哥亦识长白道人者欤？”

小童急拱手揖曰：“哦！原来是郝师叔，小侄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儿袖箭无情，错送郝师叔一命。请问郝师叔因何会远从关东到此呢？”

郝三符闻言，以此小童竟称自己为师叔，穷途末路，得遇此人，不禁喜悦万分，但想起战败到此，又不禁惭愧不已，长叹言曰：“鞋！师侄问起此事，真系一言难尽也。师侄可否先行引我回家略事休息，得些清水解渴，然后详谈如何？”

小童曰：“如此亦佳！”乃指林内灯光处曰：“此乃吾家也。我叫青云子，与父亲居于此屋中，郝师叔如想休息，请随我来。”

青云子言罢，即引郝三符行入林中。郝三符在地上，拾回大砍刀，随着青云子入到林内。行约里许，至林之尽处，则为一谷。明月已从东方天际，渐渐上升，照见谷中，瀑布飞驰，其声澎湃。瀑布之水，下汇成潭。潭侧垂柳小桥，茅屋三五，灯光便从屋中射出。青云子引郝三符至茅屋之前，推柴扉而入，过天阶，至草堂之上。

一老人掌灯而出，问曰：“青云，暮夜何往？”

青云子曰：“父亲，儿顷间出林外闲行，无意间与郝师叔郝三符相遇，今特偕彼回来，谒见父亲也。”

郝三符不俟青云子言罢，便即上前拱手为礼，口称：“师兄在上，师弟郝三符叩见！”

老人大喜，亦还揖为礼，悬灯堂上，延郝三符坐下。攀谈起来，原来此老者乃青云子之父青城子，关外吉林人也，幼在长白山长白观内习技，拜长白道人为师，为前后同门兄弟。青城子技成之后，出充胡匪，骑着响马，腰挟大刀，袖藏连环袖箭，驰骋深山大泽之间，截劫商贾行旅。有一年，清廷福亲王出关，行经长白山下，青城子飞马跃出，杀死福亲王，劫得大量珠宝，遁入山中。事闻于乾隆帝，龙颜大怒，勒令山海关总兵林寿如，严拿青城子。林寿如率领大兵，攻入长白山。青城子苦战得脱，右臂被砍一棍，臂骨尽碎，负伤南逃，其家小尽被清兵所杀。青城子昼伏夜行，来到福建，见九莲山峰脉连绵，山高林密，乃在青莲谷内，结庐深居，娶山中女子为继室，年五十始再生一子，即青云子是也，教以武技及袖箭之法，并时为之讲述关东故事，时念其前妻及同门师兄弟不已。是以当日青云子一闻郝三符一说及自关东来此，乃问起长白道人之消息，不料有缘千里能相会，竟在此会见同门兄弟也。

闲话少讲。且说青城子对郝三符讲及其来历，郝三符不禁跳下座间，跪在地上，纳头便拜曰：“原来是青城师兄。师兄技成下山之时，弟方拜长白师尊门下，今日师兄若不讲起，弟实错过此机会也。今师兄在上，受师弟三拜。”

郝三符言罢，叩头不已。青城子连忙扶起，命青云子入内，唤老妻杀鸡备酒，与郝三符对饮草堂之中。

青城子问及郝三符因何从关东来此，深夜何往。郝三符叹曰：“青城师兄，此事讲起，实使弟汗颜无地也。弟此次南来，乃与师弟段天龙偕行。弟自技成下山之后，即与段师弟江湖卖解为活。一日，在山东泰安县境，遇着一个道人曰黄真人者，乃广东罗浮山龙门弟子也，因龙门派弟子，为少林派洪熙官等残杀多人，欲北出关外，聘长白师尊南来相助，适与余遇。余乃讲及师尊近因年纪已老，不便远行，由余与段天龙师弟南来助战。今日适与洪熙官等，大战于山下关帝庙前擂台上，不料洪熙官不顾江湖信义，纠集少林弟子多人，将我等包围，因此段师弟与黄真人二人，惨遭战死。余苦战突围，逃上山上，欲逃回白莲观中，无奈初到此地，迷失路道。不意天无绝人之路，在此得与青城师兄相遇，此亦天假之缘也。”

青城子闻言，长叹一声曰：“少林弟子之丑行，我已尽知矣。不过我以逃难之身，未便出头干预。而且自与林寿如大战之时，左臂受了一棍，臂骨已碎，虽然医愈，臂力已失，故有心无力以助吾弟也。”

郝三符曰：“今日之败，纯因我等人数不足，陷入少林小子之包围网中，故惨遭毒手而已。我明早回到白莲观之后，再与云门师叔，详细商量，纠集九莲、罗浮两山人马，与少林派决一死战。万望青城师叔，详加指导也。”

青城子曰：“当然当然，老夫与汝有同门之谊，焉有袖手旁观之理。吾弟放心，汝今晚在我茅舍屈驾一宵，明早汝先回白莲观内，与云门道长详细商量，然后再来见我。我虽臂力消失，无力助汝，但亦必为汝想一奇计，以雪此耻者。”

郝三符大喜叩谢，继续与青城子举杯痛饮，至一鼓前后，始散席就寝。青城子款郝三符宿于草堂侧一房内。

郝三符卧在床上，思前想后，想起段天龙竟遭惨死，悲愤欲绝。又想及日后复仇之计，召集两山人马，与洪熙官决战一场。继而想及青城子此人，年纪虽在六十过外，但观其子青云子之技，相当了得，连环袖箭，确是不凡，由此推想，青城子之袖箭功夫，当在其子之上也。想至此，又想起暗杀洪熙官、过江龙之计，何不再约洪熙官，择地比武，令青城子以连环袖箭杀之乎。郝三符再三思量，决定用连环袖箭以杀洪熙官，此为上计，快捷妥当，不必召集两山人马，旷日持久，打草惊蛇也。

郝三符辗转思维，直至四鼓过后，始略一瞌睡，在梦中忽闻有呼喝之声，一惊而醒。侧耳而听，则房外草堂前天阶上，有人在此练武也，心知为青城子父子，乃蹑足而起，就窗隙而窥之。只见园地之上，果是青城子、青云子父子二人，正在练武，所练者乃为连环袖箭也。

两父子并立园中，三四丈外，有大树一株，树枝上挂着一个草人，耳目口鼻，衣帽鞋袜，样样俱全。晓风吹来，草人摇荡不已。青城子教青云子发连环袖箭，以草人为目标。青城子右臂已废，用左手发镖。草人虽在空中飘荡不定，而青城子唰唰几声，五枝袖箭连环打出，皆插中草人咽喉，丝毫不爽。青云子依照其父之手法发镖，只得三镖中的，乃继续苦练不已。

郝三符窥伺良久，最后一次，见青云子连发五镖，皆中草人要害。郝三符喜极忘形，拍掌欢呼曰：“嘻！青云师侄确聪明也哉，未及半个时辰，便已练就五枝连环袖箭矣。”

声高而大，惊动起园中之青城子与青云子二人。举头一望，见是郝三符伏于窗内，青云子连忙作揖曰：“郝师叔早晨，侄儿资质愚鲁，望师叔教我也。”

青城子亦抱拳微笑，问一声：“郝师弟起何早也？”

郝三符急推门而出，拱手还礼，叫声：“青城师兄、青云师侄早晨。青云师侄，汝确聪明，我派有此异技之人，不愁不杀败少林派也。”

青城子曰：“郝师弟，我昨夜已想得一助汝之计矣。吾儿之连环袖箭，虽不敢自称已达炉火纯青之候，但亦敢说百发百中。汝今日午刻，先往谒云门道长，若不识路，可与吾儿偕行。汝与云门道长商量妥当之后，再来见我，我当以连环袖箭助汝等一臂也。”

郝三符曰：“弟于昨夜已想得此计，不料青城师兄已先我言之，此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也。就弟今朝所见，不须青城师兄动手，单是我与青云师侄，便能战胜洪熙官与过江龙等众也。我于明日下山，再约洪熙官、过江龙等，比武于关帝庙前。青云师侄年纪幼小，洪熙官等必不为备，战至紧张之时，青云师侄突发连环袖箭，洪熙官必无从闪避，必被杀于我等手下矣。”

青云子曰：“用暗器伤人，岂非不合江湖规矩，不畏江湖人士所耻笑耶？”

青城子笑曰：“吾儿未闻兵不厌诈之道也？上阵交兵，用计取胜，古来名将已有之，我等亦何妨一步古人之后尘耶？吾儿勿虑，到其时，我将暗随汝后，相机助汝也。”

青云子笑曰：“吾父亲自出马，少林之人必死尽无疑也。郝师叔，时已不早，可快快前往白莲观矣。”

郝三符笑而颔首。青城子即偕二人，步入草堂。早餐经已预备，三人用餐既毕，郝三符照原定计划，带着青云子，离开青莲谷，由青云子引路，直到白莲峰来。行至黄昏时分，始至峰下。

遥望白莲观，矗立于暮色苍茫，烟树迷漫之中。二人飞步上前，山门未闭，乃直入观内。行至天阶，见三清殿上，铙钹齐鸣，哀歌杂奏，云门道人、白云泰、白云衣、胡须松等，齐集殿上，个个哭丧着脸，垂头而立，珠泪涟涟，盖为阵亡兄弟黄真人、段天龙等超度也。

郝三符偕青云子急步上至三清殿上，先在黄真人、段天龙灵前，上一炷香，跪拜致哀，然后拱立一隅。郝三符想起与段天龙在长白道人门下同门习技，情同手足，技成之后，一同闯荡江湖。今也，段天龙不幸中道相违，战死九莲山下，雁行折翼，情何以堪。更兼殿上烟云缭绕，哀笛齐鸣，一种悲凄愁惨之气氛，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为之澘然泪下，何况郝三符与段天龙有此一段情谊在。今日在兹环境里，焉有不中心凄怆，涕泪涟涟者欤？

当下郝三符与青云子纻立一隅，悲怆欲绝。半晌，超度已毕，众道侣鱼贯下殿，郝三符亦与青云子步出三清殿。

云门道人一见郝三符，大喜曰：“郝师侄去了何处，几时回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