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米的距离,一路走来,险儿就像是一把插入了酥软黄油里面的尖刀,锋刃掠过之处,原本紧紧扭抱撕扯在一起的人群,被利落而简单地切割开来。
他又像是一台不太合格的收割机,走过的地方,十三太保的人就像被割掉的麦子一样逐次倒下,而我们的人,则是这台收割机下幸存的麦穗,孤独挺立。
险儿打人的时候,面部表情非常冷静,两只眼睛里仿佛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色彩,好像他要打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张桌子、一颗石头,一块抹布之类没有任何生命力的东西。唯有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才会牙根咬紧,腮边咬合肌高高凸起,双眼猛地一睁。然后,面对着他的那个人,就会倒下。
他的这种打法,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停下了手。当他打到了大约战场的中间位置时,所有的人无论敌我,也都如我一样纷纷停下了打斗的动作,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险儿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围情况的变化,他如同一个修炼多年的舞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在血腥和暴力中,他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
他来到了脸色苍白的小二爷面前,小二爷嘴唇微微张开,颤抖地伸出手试图去阻止他。就在指尖刚刚触碰到险儿的手臂时,险儿条件反射一样瞬间扭过头去看了小二爷一眼。因为角度问题,当时的我并没有看见险儿的眼神。但是,我却看见小二爷的手臂骤然停在半空,微微一滞之后,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险儿转头望向了身旁那位原本是属于小二爷的对手。
接下来,颇为搞笑的一幕发生了,险儿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人,足足有一两秒钟左右。按理来说,那个人完全有时间转头逃跑,或者奋起反击。
可是,他都没有!
不知道此人是真的吓傻了,还是突然之间被多数同伴血淋淋躺地上呻吟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他居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与险儿对视,呆呆地看着险儿举起手中的家伙对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下来,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这个人也倒了下去。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当险儿打这个人的时候,十三太保那些原本彪悍善战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甚至连吆喝劝阻一下的声音都没有。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而是由其他任何人把发生的这一幕描述给我听的话,我都会觉得好笑。因为,光从画面上看来,一场本该让人血脉偾张的凶险群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幕荒诞诡异而又搞笑的哑剧。
作为听者的我当然也会觉得十三太保没有种,不够义气。
但是,那一刻,当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的眼前,我却没有一丝想笑的念头。我只是觉得恐惧,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面散发出来的恐惧。
我一直都很庆幸,险儿是我的兄弟,而不是我的敌人。
当他躺在病床上,原本英俊的脸烧到面目全非,差点毁容却毫不挂在心上,反而念念不忘报仇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太可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一个人能够狠毒到连自己的容貌都根本不在乎,那么这样的人,你绝对不要去惹。
我能够理解眼前的这帮人,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绝对不是没有义气。他们只是和我一样,寒了胆。
十三太保,他们也许打过很多的架,他们也许砍过无数的人。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和这样的场面。
因为,这已经不再是打架,而是屠杀!甚至连屠杀都不算,这应该是在砍树,在割草,在拿着钉锤修自行车。反正不管是在做什么,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绝对不是在和人打架。
所以,这些心狠手辣的流子们全部都崩溃了,崩溃的人是没有办法再去顾及义气和勇气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安心等死。
于是,就凭着这一只普通至极的冰鞋,在这一夜,险儿以单人之力将局面完全扭转,横行一时的十三太保终于迎来了出道后的第一次溃败。
假如局面就此发展下去,我很难想到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也许,剩下的十三太保会狗急跳墙,激发出超人勇气与我们殊死一搏;也许,派出所会及时赶到,把我们全部抓走;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险儿会杀人!
这一点,我想除了我之外,在场的很多人,应该也都有着同样的预感。险儿下手之狠、之毒,实在是超出了我们每个人的想象。
幸好,这些可怕的后果都没有发生。
就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从人群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大喊:
“险儿,你干什么?给老子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