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百余人组成的汉朝队列,在匈奴唤差的引领下,从一顶顶军帐前穿过,又拐了个大弯,来到了匈奴单于的议事大帐前。
一列鸿雁啊啊高喊着从苏武他们身后的空中一掠而过,飘荡四周的鸣叫,在漠北的大地上滚动,久久不散,令中原的汉子们更觉游牧地带的奇异。
苏武领头跟着匈奴唤差大步走进了单于的议事大帐里。
游牧人偌大的议事军帐里富丽堂皇,除了各种毛皮织就的漂亮图案作为装饰外,还有雄鹰、豹子、老虎之类的标本,栩栩如生地挺立在大帐篷四周。每一件标本鲜活的气势无一不在彰显着草原霸主的熊心虎胆,有种战无不胜的威严之气。
长长的厅廊引导着苏武和他的队列不断地向里而行。单于且鞮侯见苏武他们器宇轩昂地走来,他飞舞起一头浓浓的长发,将穿在身上的棕色的带有斑纹的皮袍一甩,大步来到了苏武他们的面前。
“你们好啊,中原来的客人!你们辛苦了!”
单于且鞮侯以匈奴人的礼节,右手往左下腰的部位一抚,弯了弯身子,行了大礼。苏武见势,忙以同样的动作向单于回礼。
见面行礼仪式一结束,单于且鞮侯就回到他高台的位子上了。大大的议事厅两旁,站立着匈奴的各路王侯。在匈奴王侯们这一张张兴致勃勃的脸膛之间,苏武还是看到了那张令他倍感不舒服的熟悉的脸,这就是之前被皇上派来出使匈奴的使节,后来背叛汉朝做了匈奴丁灵王的卫律。
之前苏武就知道,卫律当年出使匈奴,是受协律都尉李延年的举荐才成行的,后来卫律出使匈奴任务完成后回大汉时,正赶上李延年被皇上灭族的局势。卫律怕自己受到牵连,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逃往漠北,投降了匈奴。他禁不住匈奴单于高官厚禄的诱惑,做了匈奴的丁灵王,成为单于的重臣。
苏武从内心深处瞧不起卫律,当他的目光与卫律相碰时,苏武有意识地挺直了身板,手中的节杖在他面前呼呼摆动,如同一把永不熄灭的火炬,威武雄壮地从卫律的面前一扫而过。
到了厅堂中间,苏武对手下的人大声招呼道:“将大汉圣上回敬给单于的礼物抬上来!”
随行的使者们快速地将一批丰厚的财物礼品摆到了单于且鞮侯的面前。
单于且鞮侯看到琳琅满目的财物,一下子变得狂妄起来,他一双大而深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并散发出桀骜不驯的光束。接着单于且鞮侯哈哈大笑一阵,他的笑声在宽大的议事厅内嗡嗡震响。不一会儿,他三两步冲上来,一把抓起明晃晃的珠宝锦罗,手扬得高高的,对着站立在两旁的匈奴将相王侯们说:“看吧,大汉皇帝还是惧怕我们草原的铁骑,要不然,他怎会奉献给咱们这么丰厚的财物呢!咱们胡人的骑兵,是战无不胜的!”
单于且鞮侯额头上的金色飞马图腾伴着主人的得意忘形,不时地闪烁出刺人眼目的光芒。
苏武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单于且鞮侯傲慢放肆的大叫声,顿时让两旁的大将王侯们躁动起来,他们一面高呼胜利,一面大口大口喝起了酒。一时间,议事厅里,喝酒干杯声与张扬的吵嚷声搅成了一团,似要将议事帐篷掀翻一样。
酒过几巡之后,已是一身匈奴官员装束的卫律穿过人群来到了苏武跟前。
“苏君,异地他乡遇故知,真不容易,来,我敬你!”
“无耻!”苏武眼中放射出怒气,恨恨地骂了一句,一甩长长宽宽的袖笼,手持节杖,拧身向大帐篷外走去。
夜不知什么时候已降临到漠北的大草原上,月牙儿清瘦地挂在高空中,像极了思乡人的眼。星星们好似大大小小的银珠,镶嵌在草原的上空。周围远远近近的毡包房里,朦朦胧胧的灯火似乎一下子将苏武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天尽头。
夜鸟在左边那片树林子里缠缠绵绵、唧唧啾啾说着情话,阵阵青草香掺杂着游牧民族特有的生活气味远了近了、浓了淡了,这飘飘忽忽带着野性的气息使苏武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尽管草原的夜显得那么安详,但在苏武看来,这暂时的安宁里,仿佛还藏匿着刀剑寒气。
一种本能在告知苏武:此次出使匈奴,或隐藏着天大的不吉!可问题会出在哪儿,苏武自己也说不清。
嗷———,一声野狼的长长的嗥叫从旷野里响起,令人浑身一颤。苏武听到这一声长嗷在不远的地方飞扬而起,接着响彻了整个草原。空旷的漠北地域,不由得让人感觉自己就如同天外来客一样。天上的星星也似乎嗅到了大地上野狼的血腥之气,不停地眨巴着眼,时间在山坡上缓缓滑过。
忽然,一颗流星由南向北从天际划过,在人眼里留下一道闪光后落到某处无人知晓的地方了。
小时候,常听大人讲,天上一颗星,地下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星。苏武不清楚,一颗星陨落了是不是地上就会有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此时,又有一颗星发出最后一道耀眼的光从夜空划过,在苏武不平静的内心绽开了一串难以湮灭的记忆……这一夜,苏武是在辗转难眠中熬过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武刚刚洗了把脸,就见营帐门帘被哗地一掀,于靬王挺拔英俊的身影出现在了苏武的面前。
“苏正使,漠北的生活还过得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