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神娘娘赐的宝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秋风吹过,大地已有了萧瑟之意。
方文贺抚摸着库房里满满当当、方方墩墩的干茧大布包,如同一个即将孕育宝宝的母亲,热烈期待着一个新生命的降生。
这一个月,他和吕蒙,还有其他几位新分配来的厂办工作人员分工合作,没日没夜地紧盯供销社送来一车车的干茧,分庄口抽检、验收,按等级重新打包、分装。为了保证储备充足,他还特地跟何立秋一起跑了一趟邻县,协议采购了一大批干茧。当然,这期间他还和何立秋、吕蒙忙里偷闲,去了丝银堡的杨家。
一是为放松心情,二是为了调研养蚕技术。结果方文贺与朴实热忱的杨宝根一见如故,杨宝根叫来村里一些蚕农,也帮他搜集到了他想要的数据。
那天在杨家,酒桌上喝高兴了,杨宝根趁着酒兴给方文贺看了他藏在床底下的一个跟蚕有关的宝物,那是何立秋都不曾见过的宝物。
当然,还听杨宝根细细讲了这宝物的来路。
她干脆利落的豪爽劲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方文贺拱拱手,感叹道:“我这个学妹呀,我不服都不行!”
的人守着自家窝子仍在不辞劳苦地挑沙冲金。
“时间耗得久也不一定能淘到东西。你不信问问,他们今天估计和我们差不多,也没有多大收获!”杨宝根说。都是丝银堡的人,乡里乡亲的,有了收获大家都不兴藏着掖着,别说淘出瓜子金,就是麸皮金多了也会不由自主大了嗓门,收获的喜悦能让这冰冷的河滩沸腾。
杨宝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淘金是碰运气的事。碰到你有财运你才能有所收获。在有没有财运这件事上,杨宝根也是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迷信。当然他不可能每次都去找草庙子的王住持卜卦、烧香、祈求保佑,这样花钱的事也只在淘金起事的头一天做做,就如同敬拜河神一样是一个隆重而庄严的仪式。而在大多数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杨宝根完全靠自己的直觉或者前一晚的梦境来判断当日的运气。如同现在这个午后,他的心情随着太阳的落下,变得蔫蔫的,他说“估摸着今天淘不出什么了”,那就表明了他的判断。
就在他拿起竹刷子准备清理金门的时候,女儿海玉突然被铲子里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以为铲到玻璃碴儿了,定睛一看沙石里并没有透明的东西,她用手扒拉了一下,看到一截比火柴棍稍微粗一点的东西,等她再拂去上面的细沙,结果看到露出来的一丁点儿金色。
“爸,哥,快来看,这是什么?”海玉惊奇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海军。
海军捏着这截东西看不出是什么,掂在掌心轻飘飘的,而形状明明像一条虫。他又递给父亲杨宝根。杨宝根拿着在水里洗了又洗,发现竟像蚕的模样。
“莫不是什么玩具吧?”海玉问父亲。杨宝根摇摇头,说:故事得从两年前的寒冬腊月说起。
杨宝根和直河的其他村民一样,一入冬进入农闲就去河边淘金。杨宝根家不远处的直河与汉江交汇的大片石滩上,随水流迂回的沙长年累月沉积,是淘金的好地方。
那天午后,太阳从他们的头顶缓缓西移,金色的阳光洒在清凌凌的直河水和更远处的芦苇、杨柳和大片大片蓊郁的水草上。
抽水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一直没有停歇,巨大的噪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尽管如此,他们家的金窝子里还是漫出了小半坑的水。
杨海玉穿着齐膝的胶雨靴站在窝子里,一铲一铲将窝子里的沙石铲起来倒进哥哥海军的竹编挑筐里。海军嫌她铲得慢,多数时候会自己动手将挑筐装满,然后弯下魁实的腰身将挂好的扁担往肩背一扛,承着两只挑筐的重,晃晃悠悠就起来了。他将这些沙石挑到父亲杨宝根身旁,再一桶桶倒在金门上,让卷起来的流水反复冲刷。
通常他们一早吃过饭,会从上午九十点光景一鼓作气忙到下午三四点。但这天,整整过去六七个小时了,他们还只是淘出来很少的沙金和一小块麸皮金。金黄的沙金末子跟头皮屑似的轻薄,连带一些细微的沙被杨宝根倒进一个竹筒里。
阳光没了正午时的温暖,清清浅浅地在跟大地做最后的告别。杨宝根的老伴站在远处的田埂上大声唤一家人回去吃饭,声音跟唱戏似的拐了几道弯,煞是好听。海军嗓门大,隔着杨柳枝和哗哗啦啦的河水应了一声。
“收拾收拾,不淘了。回去吃饭,今天也淘不出啥了!”杨宝根吆喝着。
“爸,你就是心急。你看人家都还在淘呢!”海玉站在深坑里舍不得走,指着不远处的乡邻。从她的视线看过去,三三两两“就你聪明!”杨宝根训了儿子一句,“确实不值钱,里面黄铜的。上面镀了一点点金箔,就是刮下来也没用。金店老板说了,回头让他给过过眼,看是不是文物。”
“要是文物的话,那我们家岂不发财了?”海军问。海玉也笑:“这要是宝贝也是我淘的呀,爸,你要给我奖励个大衣柜。”
杨宝根眼皮都不抬一下,脱下胶靴,闷声道:“要是文物必须免费上交国家。倒卖犯法!”海军和海玉面面相觑,顿时索然无趣,各自回房。杨宝根老伴看着手里的金蚕,不知该往哪里放。
但丝银堡有人淘金淘到宝物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而且,这消息越传越神,越传越走样,很多人说,宝物挖出的时候,天上霞光万丈……
两年前挖到宝的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三个人惊讶地望着杨宝根,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那这两年你都没有再问过其他人这到底是不是文物?”方文贺问道。杨宝根摇摇头:“咱这乡下地方,左邻右舍都大字不识几个,大不了认识一两个乡政府的干部,谁能看出个啥呢?”
方文贺想想也对。是不是宝物暂且不说,偌大一个江城县压根儿没有会鉴定文物的专家。虽然是蚕形,上面还有包浆,但也不好说那就是宝物,或许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工艺品。这种事本身是个新闻没错,但越是不明白的东西才越容易被没有常识的人传来传去,最后成了笑话。
“不过说到金蚕,我倒认为真可能是文物,而不是工艺品。”吕蒙说。
“怎么讲?”方文贺好奇地问。
吕蒙说:“你忘了,我是学纺织专业的。当年我们上织造课“不像玩具,但可能是工艺品也说不定。”他把这东西放在牙间咬了咬。
不远处的乡邻很快注意到他家的异样,都跑过来一探究竟。
虽然同样觉得惊奇,但谁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建议杨宝根拿到金店去,金店有检验金子的办法,肯定能验出这个东西有没有价值,到底是不是宝物。
杨宝根马上叫海军海玉收了一摊子家什回家去,自己将那物件用手帕包了,径直往直河奔去。
再从集镇回来天已擦黑。杨宝根从怀里掏出手帕包着的蚕形物件递给老伴,让她收起来。
老伴已经听说女儿海玉淘到东西的事,好奇打开,一看是蚕的形状,顿时惊奇得合不拢嘴。
“我的乖乖,咋这么像呢!”她把蚕宝一样的东西举到亮光底下瞅,“你们看,这头昂起来的样子多像要吐丝呢!依我说,肯定是蚕神娘娘知道咱们家养蚕养得好,这是送宝来了!”
杨宝根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听老伴一说半信半疑。老伴见他不吭气,用胳膊肘撞撞他,问:“要不,宝根,我们把它供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