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往对面的山上瞅。
王小国说:“那是巴郎子嘛,他们在干什么?”
我说:“是巴郎子。最前面是沙地克,第二个是库热西,后面是买买提,落在最后的是库尔班。他们怎么爬得那么高,那座山那么陡,他们就像是贴在上边。”
王小国说:“巴郎子爬山比我们行。”
我说:“看见了吧。他们找到一棵树了,在那里,在峭壁上,那里有一棵树。看见没有?”
沙地克在前面用铁锹探路,石头唰唰地从峭壁上滚下来,沙地克的腿分得很开,他扒住峭壁,一点点地向那棵树接近。
那一面山上只有这一棵树,孤零零的,看上去那么小,那么单薄。
我说:“这么找柴,要找到猴年马月。”
王小国说:“比我们昨天强。”
我们的右边依然是绝壁,陡峭的石山像一面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大屏风。但是,在我们的正面也就是正北面和西北方向,一座石山向后退去,它向西北方向闪开,把一道深涧留在我们面前。这座石山风化了,崩塌了,山坡看上去平缓,满坡都是棱角锋利的碎石头。而在它的顶部,一座石峰摇摇欲裂。
这座石山后面,是一座雄奇的正在消融的冰峰,冰峰后面皑皑雪山连绵不断。
“这是一座向阳的山哪。”王小国说。
“这一片太敞亮了。你看,太阳正照在雪山上,再看那座冰峰摇摇欲坠,这座冰峰不会也塌了吧?”我说。
二班长易顺、机枪手刘海平、副射手应大成和我的同乡郑德在等我们。
易顺说:“嗨!我们走得慢,你们比我们还慢!”
郑德大声说:“听见你们在后面说话,你们也不觉得累?”
王小国说:“慢一点好,慢一点脚下踩实,不会错。”
尤建德说:“正因为说着话,这才把累给忘了。”
我看溪水到这里断了,小溪到尽头了,山涧一片潮湿。左面的山坡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狭槽,好像有大石头从这里滚过。
连长和郑芳带着一帮人远远站在西北面高高的山梁上。山梁那里就是雪线,白雪斑驳。以我的经验,雪线一般都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高度。这里阳光很充足,雪线可能还要再高一点。
我说:“翻过这座山,是不是就是苏联?我们要不要拉一道警戒线?”
刘海平说:“到边界要走派依克沟,这里没有山口。”刘海平是河北涉县人,麦子肤色,结实,身手矫捷。
我说:“那就是无路可走了。柴在哪里?”
刘海平说:“连长说,往山上走,就能找见。”
说着他就开始爬山。山上满是碎石头,差不多都有碗口那么大,棱角像刀一样锋利。
易顺说:“我虽然是三年兵了,还是第一次打柴。”
王小国说:“这种活不可能年年干,打一次柴烧三年嘛。”
我说:“海平,你爬山怎么那么麻利?”
刘海平说:“我们家乡也是石头山———太行山。我是山里人。”
我们都跟着刘海平往上爬。尤建德很快爬到我前面。
我们爬山,那些石头就往山下溜。
我们全副武装:枪、子弹、手榴弹,挎包、水壶,挎包里装着一公斤重的罐头,每人还带一件干活的家伙。带着这么多的东西,穿着棉袄棉裤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高山上爬山,是有点考验人的意志。
快到山梁了。我说:“柴呢?”
王小国和易顺叉着腰在下面坡上喘气。
“咦,那是什么?”我看见石洼里有小草一样的绿叶。它们从石头底下的缝隙钻出来,在阳光下非常刺眼。这是我进沟后看到的第一眼绿色,我有点兴奋。
我们都围过去。
是针叶。仔细看,不是草叶,是树叶,是松树叶子!
“咦?”我们都说。
我们把石头刨开,就看见了松树的树枝。顺着树枝往下刨,就看见了树干,树干在地面下趴着。它从山上往山下长,顺着山坡的地势起伏。
我们顺着树干往山上掏,一直掏到树根。这棵松树有碗口那么粗,七八米长,正是连长昨天晚上从沟里面扛下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