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顺说:“这就是他们说的卧龙松吧?”
王小国说:“有的也叫它蟠龙松。”
我说:“它们怎么不长到地面上来呢?”
建德说:“你看看这些石头,它们从山上溜下来,把它压下去了。它们推它、挤它、压它,它们只好在石头下顺着山坡往山下溜。”
我说:“它们的枝叶都从石堆下往上长呢,硬探出头来,吸收阳光。这真新奇啊!我从来没有见过。”
应大成说:“它们是像龙啊,它们探头往山涧爬,是想到山涧饮水呢。”
王小国说:“没错,这就是蟠龙松。”
我说:“我倒觉得,叫它们爬地松更准确。它们被压在下面,忍辱负重。”
易顺说:“不说了,找到树了,干活吧!”
我们上到山梁,把枪支架起来,把子弹袋、手榴弹、罐头和水壶放下。我把牛皮文件包放在我的枪下面,让它不离开我的视野。那里面有一把信号枪,九发红白绿三色信号弹,还有千里边防线上每天一换的口令,几种不同的哨卡作战预案、地图和执行预案的密语。这些东西,我必须随身带。如果发生战斗,这些东西必须留到最后。
王小国把药箱放在我的文件包旁边。
我们抄起洋镐铁锹刨那树的树根。
这树真是命苦,长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埋得这么深,还是被人找到,连根刨出。
我说:“明铁盖怎么不长树呢?”
海平说:“那是阴山啊,山谷里没有多少太阳。”
我说:“塔木泰克呢?那是阳山啊。”
海平说:“塔木泰克那么陡,那就是一块大石头嘛。塔木泰克哪像这条山沟,有这么多的雪水滋润。”
我看看眼前这山,是有点特别:向阳,整面山坡向太阳敞着;又有后山冰峰雪岭上不断地流下来的雪水,日晒风吹水浸,石山崩塌。树虽然在石堆下长,没准被石头埋起来以前,就是一片树林。
我说:“是有点奇特呢。”
我们刨出来一棵树,用斧头把根须砍断。我们把它往山下拉,山上的石头跟着往下溜。人也跟着石头溜,站也站不住。
我说:“建德,拿绳子。”
我把绳子绑在树根上,远远地和建德拖着往山下走。
树带动石头,小石头带动大石头,整个山坡都在动了。山脊上一块岩石也动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蜂拥而下。建德在这些蜂拥而来的石头中间跳来跑去地闪躲,我闪身到一面石崖下面。
一块房子大小的岩石滚下来了。它开始慢慢滚动,最后越滚越快,在山坡上跳起来。它跳得那么高,从建德的头顶轰然而过。它最后一跃,冲撞到山涧对面的石山上,轰隆一声裂开了,又弹回来,再弹回去,粉碎了,在山坡和沟涧里变成石雨。轰隆隆的声音在山谷回响。我这才知道,那些漫山遍坡的碎石头是怎么来的了。
石头滚过时,我看见建德一下子扑倒在地。
我喊:“尤建德!尤建德!”
半天没有声音。我跑过去,他却从一道石坎下爬起来了,一脸的石屑和灰。咧嘴说:“妈呀,吓死我了!”
易顺在山上喊我的名字。
易顺喊:“你们没有事吧?”
我喊:“没事!”
建德说:“我光听见头上轰隆隆的声音。”
易顺喊:“那树就扔在那里,下山时再拖!”
易顺喊:“你们上来!”
郑德喊:“班长叫你们上来!”
上到山上,王小国说:“吓死我了,真要命!”
建德说:“我光听见头上轰隆隆的声音。我的腿都软了。”
易顺说:“来,休整休整。”
王小国说:“看太阳都到哪里了?”
应大成说:“该吃饭了吧?”
我说:“是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