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何须多言,”珈兰唇齿间满是鲜红,药效徐徐温暖了身子,恢复了些微气力。少女抬眸回望,眼中朦朦胧胧地蒙了一层灰暗,“若要劝降,我不是拼力与你同死,便是在这城下自尽!”
炎炎烈日,城墙上已有许些撑不住的老者,被搀扶到城门楼的阴凉地带歇息。他们见梁人久久不曾架起登天梯,便纷纷趴在城墙处瞧战场光景,老泪纵横。
耿裕笑了。
笑容中透露出的傲然与冷漠,是对珈兰这番话的嘲笑和无视。
“楚国王政这般肮脏,也亏得你和秦家效力。”
他缓步上前,俯身捏住少女的下颚,迫使她望着自己。面纱轻薄,粘腻腥甜的血液贴在皮肤上,男子手指的力度和温度也变得愈发模糊。
珈兰的手摸索着,悄无声息地攥住了一柄软剑。
“咚——”
“咚——咚——”
众人被这忽如其来的战鼓声吓了一跳,耿裕心头微颤,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握紧重剑,循声望去——
城门楼上空置许久的巨大战鼓边,站着一名白发老人,佝偻着脊背,扶着鼓边,把自己暴露在数千弓箭手下。满是褶皱的枯槁右手握着鼓桴,奋力敲出杂乱无章的鼓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打仗么,总要有战鼓的。
趁耿裕分神之际,珈兰另一手瞬息抽出短匕,猛然起身刺向耿裕的咽喉。温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耿裕忙回剑招架,可是只架开了要害处,嗤嗤声响,那短匕擦着他的肩甲往下,狠狠刺入手臂之中。霎时间血液喷涌,如割裂的溪流般沿着短匕的血槽淌出,不一会儿便盛放出极美的颜色。
女子千般妩媚地轻笑一声,拔出匕首后撤,纤瘦而血肉模糊的身体,如被野兽啃食过一般不堪入目。耿裕怒骂一句,欲回击时才发现伤处麻痹,匕首上的毒素竟已慢慢渗入血液,火烧般难耐。
珈兰浸泡在自己血液染就的红衣中,再也提不起剑,索性无力地脱了手,连短匕也一并丢入沙尘中。她用舌尖挑出藏在口中的毒药,感激地望了一眼城门楼上敲鼓的老人,纷乱的长发好如被雪打落的红梅。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沙面上。
她忽而很想瞧一瞧,处暑一生难以忘怀的血衣,自己穿时,会是什么样子。
耳畔是汇聚的风声,无章的鼓声,夹杂着梁军几人的慌乱叫喊。
是,她在匕首上涂了毒。若无白露的解药,足以让耿裕大病七日,终身难愈。
只要梁军追不上楚恒,他还有机会平安入京。
还有……
还有谁在唤她的名字。
不知何时,城门大开,漫天风沙和腥臭的血气中——秦典墨拨开扑面而来的沙尘,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甲胄沉沉作响,他身后还跟了好些轻骑,很快便同赶来救援耿裕的将士们缠斗在一起。
战况激烈,耿裕被几人围住喂了什么药,温先生也亲自下了车赶来,搀扶中毒的将军。
好热闹。
血液翻涌,似是命运在阻止她吞下口中的剧毒。
“兰儿!”
马蹄卷起风沙,她还是这般孤零零的一个,砰然一声倒在地上。少女的身下慢慢长出鲜艳的血花,她努力睁着眼,想看看前来救她的,是不是她惦念多年的心上人。
窥见那身战甲的刹那,珈兰忽而笑了。赤忱而明艳的,从不会是他。
想起,他还不曾让外人瞧见过。
真是糊涂,徒然……生出这许些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