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紫袖想破脑门要去见皇帝的时候,见摆出来的饭菜忽然精细奢贵了许多。他眼皮一跳,心中暗道:“这是来送断头饭了?”拿起筷子琢磨,面色却镇定;肚中也着实饥饿,便只默默吃光。
陈虎在一旁看着,倒是出声说了句:“有胆量。”随即向他道,“脱衣裳。”
紫袖一愣,随他示意,将外头侍卫的衣裳脱下,又见他掏出一只黑布袋,兜头蒙过来,罩着半个身子,再捆了他双手,才带着他朝外走。
紫袖双目不能视物,干脆跟着他走,暗自辨认着脚下的路线,却不是通向哪座大殿。他逐渐嗅到牲畜的气味,陈虎停下脚步,又将他双脚捆牢,随即提起他来放上一面平板,朝里一推,“咣当”一声像是关紧了门。紫袖心中一动:是马车。
马车动起来,他便不知去向何方了,只勉强听见外头的人声,闹一时静一时。等下了车,便有人将他捉了出来,又给他解开手脚紧缚的绳索,手法和气息却有些熟悉。紫袖茫然中唤道:“印哥。”
朱印将他头上罩的布袋取下,紫袖眨眨眼,两丈外果然站着六王爷。四处一打量,已是回到兴王府中。六王爷板着脸道:“没逃走,算你有点胆气。”盯着他衣襟之下露出来的伤痕说,“你给我好自为之。”
紫袖不答话,活动着手腕转身便走。六王爷从后喝道:“站着!”看他回身,才露出一丝笑意,慢慢走到他跟前笑道,“展画屏不够意思,这些都没告诉你,是不是?”
紫袖抿着嘴,六王爷将他未曾拉紧的衣领轻轻拨散,饶有兴味地瞧那鞭痕,缓声说道:“是我舍出脸面,才保下了你;宫里问话,又有两个人说你当夜忠心护主,并未与魔教串通一气、里应外合,皇兄才抬手放你一马。你须得记住,这条命到底是欠谁的。”他像是甚为高兴,对着紫袖又笑,“你说展画屏多不是东西?这么多年,这样大的事都不向你透露,是怕你坏了他的事,丝毫没拿你当自己人。”
“这不怪他。”紫袖十分平静地说,“他不告诉我,自然是觉得我不必知道。他想做甚么是他的事,我不知道便罢,知道就一定会帮他。可你是知道的罢,你都知道。”他的眼神炙热起来,瞪着六王爷,“你皇兄如何登临大宝,五贤如何横死,你都知道!”
六王爷微微笑道:“我知道,就要告诉你么?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与你无关,我凭甚么告诉你?”
“你不但知道这些,你还知道展画屏终有一天一定会来。你当初成心让我见到皇帝,又将我不断往宫里推,推给金错春。你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同展画屏撞上!”他劈手抓住六王爷的手腕,看那金尊玉贵的面孔痛得霎时苍白,“你等的就是这一天。”
对面那一双凤眸流露出悲喜参半的神色,朱印的手掌已抓住紫袖后背要穴,淡淡道:“不得无礼。”
紫袖被他抓牢,气力失了多半,仍然道:“我当夜没有同他相认,事后也绝不会逃。无论留在这里或是再进宫去,我决计不会拖累你。至于展画屏如何待我,拿不拿我当自己人,”他仿照六王爷方才的语气说,“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六王爷瞪了他一刻,沉默着取出一封信,塞进他前襟道:“你师兄找你。”说罢走远了些,朱印才松了手。
紫袖顾不得旁的,将信拆开粗粗一扫便道:“我要出府。”
“你休想走远。”六王爷道,“回来不是叫你闲着——略养一养伤,随后去找展画屏。”
“找他做甚么?”紫袖问道,“求他放过你皇兄?”
“自然是叫他不要自寻死路!”六王爷咬着牙根低喝道,“魔教才几个人?要进皇城来斗,无异以卵击石。展画屏是疯子,你也疯了么?”
紫袖却道:“战书都接了,想必天下人都等着一月之后看这场大热闹,你即便阻止了他,又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荒唐。”六王爷冷笑一声,“按住了魔教,这事无人再提,必会风止浪静,天下仍然太平。你以为这样的奇闻能有多少人信,又能记多久、传多远?”
紫袖想了想,也学他冷笑一声道:“我走不远,只是怕难免有人盯着,要用辆车了。”
西楼行事谨慎,在信中也多用二人之间熟悉的暗语,只说派人来了京城等他,看时日已半月有余。紫袖连忙换了衣裳赶到地方,便见到杜瑶山;尚未招呼,已被他拉着进了一所民宅,门里露出西楼的脸庞。紫袖不曾想到师兄跟着一起来了,直觉不妙,便问:“甚么事,在这里等了这样久?”
两人进了门,杜瑶山便在外头守着。西楼压低嗓门,劈头便道:“师父真进宫去了?”一把将他拉住打量着面色,带着些忧虑问,“你跟着没有?你气色怎么这样差?”
“最近值夜勤了些,不要紧。”紫袖随口道,“我在王府也只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魔教进宫行刺云云,都作不得真;抓着我问了两回,我也无可奉告。外头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