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乔挥了挥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拿光着的脚踹了一下霍别然,“今天怎么没见你带女伴儿啊?”
“我说小乔,你别每次见我就拿这些事来涮我行不行?”霍别然真是怕了池乔的伶牙俐齿了。
“哟,哟,今儿怎么反弹那么厉害啊?性生活不和谐啊?昨儿哪个妹妹得罪你了?你知道你刚才在那忧郁地一站,让多少贼心不死的美女蠢蠢欲动啊?”
“我名声这么坏都是被你这样的八婆给败坏的。”
“就你这样还想有个好名声?你这换女人的速度跟换衣服差不多了,这下到十八岁上到三十五岁,怎么都给凑齐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了吧?恩,绝对不止这个数。”池乔煞有其事地掰着指头算着,最后还补了一句,“这还只是2010年之后的哈,我都还没往前倒着数呢。”
霍别然已经习惯了池乔这样的开场白了,她要是哪天没拿这事打趣他,那还真的就怪了。“你们这些进入婚姻坟墓的人一点都不体恤一下我们这些单身人士的苦恼,你以为我不想结婚啊?尤其是你,池乔,像你这种平白无故就占用两次结婚名额的人简直就应该自绝在单身人士面前。”霍别然的嘴损起来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儿,两个人互相往对方的死穴上戳,一个嘲笑对方是个风流浪荡子,一个再明褒暗讽对方都结过两次婚了。
“老霍,看着我又结婚了心痒痒了吧?你说当年你要是认个怂,你说这孩子都该读小学了吧?”池乔真是个不怕死的,真是哪痛戳哪啊。
“小乔,她结婚了。”要换是往常,霍别然嘻嘻哈哈几句也就反击回去了,可今天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憋了那么久,他居然就给说出来了。
“简宁?真的啊?怎么没听说啊。”池乔也收起了那副嘻哈打笑的表情,她知道霍别然这句话的分量。简宁是个坎,别看霍别然平时装得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没迈过去。不过,池乔其实是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甚至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都是毕业了五六年之后,有一次霍别然喝醉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霍别然心里还记挂着这么一个人。
“她老公现在就在楼下,算是公务员吧。”
“你认识她老公?你就没说再见个面什么的?”
“有必要吗?”
“我觉得与其像你这样牵着念着,还不如找个机会见一面断了自己念想。你说你有多久没见她了?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确定现在这个人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这女人一结婚就跟变个人似的,说不定还生了孩子,都成黄脸婆了,你还念叨着些什么劲呢?”
“你就那么肯定她就变得那么不堪了?”霍别然有点不爽池乔这样说。
“哎,甭管到底有没有变残吧,我能肯定的是这现实中的人跟你想象中的肯定是两码事。你这就是时间太久了,搞成执念了。人怎么可能会不变呢?”
“我怕见她。”
“干嘛?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
“算是吧。”霍别然说到这就打住了。有些人只适合放在回忆的神龛里留作纪念,而有些人即使她在你的生命里停留了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你与她终究还是两条相安无事的平行线。
直到此刻,霍别然才恍然,原来在自己三十二年的生命里,竟然要让时光倒退到二十年前,才能细数他与简宁之间的渊源。原来,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霍别然刚刚十二岁。
行知中学的那场入学典礼,他碰见了十一岁的简宁。
当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在主席台代表新生做“红旗下的演讲”的女孩子成绩如何如何牛逼时,他的视线里只有那一身白得有点刺目的裙子。而他脑海里反复闪过的念头却是:她怎么可以不穿小背心?
十一岁的简宁穿着一身白得不像话的裙子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衬得胸前的红领巾红得像一团火,而霍别然想的却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居然不穿小背心,所以那隐隐约约透着肉色的白就这样留在了霍别然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的霍别然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从同班女孩子那里知道了“护舒宝”,他甚至还偷偷扯开过一张卫生巾,认真研究过卫生巾与卫生纸的区别;他还知道了有些长得高个的女生胸部微微地隆起,宣示了她们与男孩的不同,他观察过这些女孩子,发现她们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天,也会在裙子里面再穿一件小背心,而不是像男孩子那样可以随意地露出胸膛。但是,但是那个叫简宁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不穿小背心?不穿小背心的简宁,穿着一件吊带式的白纱裙,细细的肩带从后背延展到胸前,两颗娇艳欲滴的小扣子恰恰好落在还没开始发育的蓓蕾处。很多年之后,霍别然才能给当时带给自己的那股震撼做出诠释,那是一股夹杂着青春和懵懂的性感。
是的,性感。
就是这样浑然天成的青涩又无辜的性感,让霍别然记住了简宁,纵使当时的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霍别然望着眼前那片衣香鬓影,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身穿白色吊带小纱裙的女孩了。
西市的秋天短得像大街上少女身上的裙角,嗖地一下两场雨之后就有点初冬的感觉了。霍别然即使再忙,每个月都是要回一趟家看望太后的。太后退休之后,一直不肯搬到西市来住,还是住在滨江市,这几年西市发展很快,霍别然读书那会,从滨江市到西市要坐一夜的火车,现在开车走高速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儿。滨江市不大,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父母住在这,空气和环境都比在西市好得多。
“妈,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大闸蟹。”霍别然从后备箱提了两盒大闸蟹出来,这时节正是蟹肥膏黄的时候,老太太又特别好这口,嘴上虽然还是念着那些陈词滥调,“带这些有啥用,你早点带个媳妇回来,我喝白粥都比吃大闸蟹高兴。”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弧线。
“老太婆,你就少念叨几句,省得你儿子嫌烦回都不回来了。”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着他的盖碗茶,逗着挂在树上笼子里的八哥,这鸟他爸都养了四五年了。
“他敢!”老太太拍了拍霍别然的肩膀,“小子,妈也不挑,只要给妈带回来的是个女的,妈都举双手赞成,绝对不学电视剧里那些恶婆婆。妈保证!”
霍别然被他妈逗笑了,“行,改明儿我就去上《非诚勿扰》,给你带回来24个女的”
“你还别说,老霍啊,就我儿子这相貌这气质,我就不信那些幺蛾子能灭灯。我儿子往那台上一站,肯定是24盏灯。”
“得了吧,除非站在台上的都是你们那帮老太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时间也过得挺快。吃完饭,霍别然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舒服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很多旧时的气息从混杂着泥土和黄角兰味道的空气里就这么细细密密地泛了上来,像点燃了一炉沉香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