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点!不然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别那么犟啦,以你这张脸肯定能发展到下线,回去待遇就根本不一样了。人干嘛要和自己作对嘛!”
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追野看似麻木地嗯了一声,他们这才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追野真的没再出幺蛾子,直到快回去时,他才说:“我能去趟厕所吗?”
“回去再上!”其中一人不耐烦道。
他不依不饶:“真的忍不住了。要是在车上……你们不想一路都是屎尿味吧?”
另一人想象了那个画面,满脸铁青地说:“我们带你去。”
他们把他带进一家百货大楼,两人站在厕所门口守着。
追野故作镇定地走进去,快速地观察四周,瞄准了一面小天窗。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爬上洗手台子,深吸一口气,纵力往上跳,想扒住窗户的边缘,结果够是够到了,但手腕发软,一下子没抓稳,从窗头跌回泛着消毒水的瓷砖地上。
门口的两个人隐约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其中一人疑神疑鬼道:“这小子在里面搞什么?不会想跳窗逃跑吧?”
“怎么可能。”另一人不屑,“我特意选了这里,三楼,跳下去干嘛,自杀吗?”
他信誓旦旦,结果过去了五分钟,人还没出来。
两人脸色一变,预感不妙地闯入门内,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踢开门查看,空无一人。他们的视线齐齐看向大开的天窗,对视一眼,冲下三楼来到追野跳下去的那条后巷。
“不能让他跑掉,他会去报警!”
“肯定跑不远,我们分两头追。”
等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后巷中的一个大垃圾桶静悄悄地动了一下,又安静下去。
直到夜半,后巷灯火通明,饭店的大厨拿着两大包厨余垃圾拉开垃圾桶盖,差点手一抖把垃圾丢自个儿脚上。
垃圾桶内,窝着一个膝盖血淋淋的少年。
他察觉到光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叨咕了一句:“天这么黑了啊。”
“小伙子……你没事吧?”
追野从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反问道:“大爷,警察局在哪里?”
报完警,追野从公安局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他是在警察问他,你的家人呢?我们联系他们把你接回去的时候,选择悄悄离开的。出了大门,夜色茫茫,他后知后觉地萌生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那样的日子多久,一旦被洗脑,人生轨迹又会走向哪里,又或者是在那个红色的禁闭室戛然而止。
想想就令人后怕,他用身上摸出的仅剩的钱投币了公用电话,拿起听筒,特别想给家人打一通过去。
但这是一通,注定打不出去的电话。
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背脊僵硬地捏着听筒,听着持续不断的忙音,肩头泄漏出一丝颤动。
那一晚,他无处可去,在电话亭里抱膝坐着,直到东方既白。
他茫然地走上清晨未开摊的空荡马路,脚步一瘸一拐,无意识地朝着来时火车站的方向。明明在传销组织那儿他硬如钢筋铁骨,死咬定当个演员不松口。但逃出生天,他却泄了气,陡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
明明他才十六岁,生活却他妈像是要把他当成六十岁在玩弄。给予了超前的死亡、痛苦和离别。无论是家人,还是梦中的阿姐,都让他觉得此生遥远。
太阳升起,车流逐渐增多。但没有一辆为追野停下。
毕竟他现在的姿态看上去太像个小乞丐了。
到最后,只有一辆吉普停在他面前。车主挂着满脸胡渣,看上去相当颓废又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