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说,这么有意思的玩具死了就太可惜了。
她用牙齿咬开了手腕绑着的绸带。
纪泽走了过去,慢慢伏下身来,让她检查伤势。
“唰——”
一抹寒光掠过。
琳琅镇定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看他的动作。
“怎么,你是想要杀了我?”
她挑着眉,想起了在船舱的一幕。
“夫人误会了。”
纪泽说,眉心轻缓,那笑容染上妖姬的艳,“戏都演到了这里,怎么说也要来一个漂亮的结尾。”
他袖子一甩,娇柔的女声响起,隐约仿佛听见了帐外的刀戈厮杀。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哪!”
“呵——”
女声突然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古人说,情深不寿,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夫人,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啊,其实活了两辈子,只是两辈子都不舍得善终。
第一世,他是风流多情的浪子,出入风花雪月的场地。
前半生鲜衣怒马,挥霍无度,享尽了富贵,后半生因为纪家倒台,树倒猢狲散,迫于生计,他四处奔波。一个有名气的戏班子看上了他的皮相与身段,纪泽碾碎了一身傲骨,擦了脂粉登台唱戏,由于天赋与美色,他很快就在圈子里混开了。
曲意逢迎,谄媚讨好,竭尽全力活着。
渐渐的,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梨园的台柱子,旁人见了他,都得恭敬弯腰拱手,规规矩矩唤上一声“纪老板”。
人们常道戏子薄情寡义,这话他是相信的,因为他本人就是这种典型代表:为了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他想要爬得更高,想要成为人上之人,他要将过去的耻辱通通百倍偿还。
挣扎在这混沌的尘世里,天真与善良是奢侈品,哪一样他都不能沾了,否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还是一无所知的活着吧。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活着,比什么都清楚要好太多。
聪明人容易早死,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心肠再硬,也向往着诗文里被演绎的爱恨情仇。梨园有一个漂亮清纯的女弟子向他表白了,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圆圆的小脸就像小太阳似的,站在面前,脆生生喊着他“师哥”。
他并非多喜欢她,只是觉得漂泊的心一下子有了寄托,他想,也该娶妻成亲了。
他把自己这些年学到的,不藏私,一并交给了这个女弟子。
纪泽还琢磨着等大洋再攒够了一罐子,他就跟班主说离开梨园的决定。他要带着这个女弟子返回江南,去坟头祭拜爹娘,起码得好好说一声纪家有后了。他不是一个孝子,之前把时间都花在斗鸡遛狗上了,没能挽救倾颓的纪家,让爹娘死不瞑目。
他对女弟子更上心了,见女孩子有灵气,又这么喜欢唱戏,便用自己积攒下来的人脉与资源,全力捧红了她。
她彻彻底底成耀眼的梨园角儿了。
有人说他傻,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纪泽没将这个放在心上,他还记得女弟子第一次看他的那双眼睛,很清澈,像是天空里的明星,这样纯净的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金鱼陶瓷罐里装的大洋满得溢出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娶她回去了。
他都想好了,等回到江南,在靠近祖宅的地方买一间房子,最好是大大方方的四合院,这样孩子大了也有活动的空间。门前要栽一棵柳树,一棵桃树,柳树平时可做观赏,再不济还能在上头搭个小秋千,陪孩子们玩耍。至于桃树,纯粹是他嘴馋,想吃水嫩多汁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