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将军的错,不该让大家称你‘吴国公主’,叫得多了,你就当真了,分不清现在的地位。”
徐宝心抬起头,脸上残留着笑意,“皇帝是被吴国人杀死的,对不对?”
兰夫人眉头微皱,“整天无所事事,你们这些人都被养得疯了。”身后传来哭泣声,兰夫人不太满意,转身道:“陛下子养万民,你们要像丧父一样悲哭。”
哭声立刻沸腾。
兰夫人转向吴国公主,在那张脸上仍看不到该有的戚容,“陛下数日前突发恶疾……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今天只是演示,待到正式临丧的时候,或是哭,或是死,你自己选。”
徐宝心收起最后一点笑容,强行支撑着起身,“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我感夫人的恩,我恨大成皇帝,恨大将军,但我生生世世感夫人的恩。”
兰夫人心有领会,沉吟片刻,“回你的房里去。”
四
“他”是一个小孩子,刚刚六岁,一直以来与诸多兄弟生活在一起,称兰夫人为“母亲”,偶尔会与吴国公主见面,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通常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哭,听她唠叨,心中既同情又厌烦。
今天是个例外,吴国公主居然脸上带笑,“础儿,你长高了,学会多少字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吃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六岁的楼础嗯嗯以对,希望能早些结束这次会面。
徐宝心说了许多话,直到门口的婢女催促,她才不得不结束,双手捧着那张不太情愿的小脸,低声道:“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姓楼,应该姓徐,我是吴国公主,你是吴国皇帝的外孙……”
楼础挣脱手掌,大声道:“我姓楼,不姓徐,我……”话没说完,转身就跑,他才不想当这个怪女人的儿子,据他所知,“吴国公主”只是个绰号,是个玩笑,自己的一个哥哥的确娶了真正的公主,他曾经远远地望见过,与身后的女人完全不同。
“咱们都是吴国人,永远都是!”徐宝心向门外喊道,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很快,她又振作起来,“他会明白的,就算他自己糊涂,成国人也会让他明白的。”
徐宝心撵走婢女,关上房门,独坐床头,发现有些事情做比想更难,一刻钟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绝不会在大成皇帝的丧礼上流一滴眼泪。
五
楼础很恼火,人小腿短,跑得却快,出门没多远就甩掉了跟随的婢女,一路进入花园。
大将军府占地颇广,却非自由散漫之所,即使只有六岁,楼础也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比如,大花园是万万去不得的,被人发现,真的会挨揍,另一头的小花园则可以随便进入,这里花草丛生,疏于打理,是男孩子们的乐园。
楼础既气恼又困惑,总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却又不愿明确承认。
前方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七八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五六岁,个个手持木刀木枪,衣服乱缠一气,模仿将士的盔甲。
“站住!”最大的孩子喝道。
楼础一顿,转身又跑,他可不会乖乖地站住,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兄弟,至少在大人面前,他们以兄弟互称,私下里却丝毫没有友爱之情。
楼础总是逃跑的那一个,也总是逃不掉的那一个,没多久他就被扑倒在地。
最大的孩子用木刀指着楼础的鼻子,“大胆逆贼,胆敢擅闯军营,军法侍候!”
没人知道“军法”具体是什么,反正死死压住就是。
楼础停止挣扎,抬起满是泥土的脸,大声道:“我不是逆贼,我是……送信的。”
“送信?什么信?”最大的孩子颇感兴趣,收回木刀。
“皇帝死了。”
最大的孩子拿木刀在楼础头上拍了一下,“敢说这种谎话,死罪。”
“不是谎话,我听大人说的,大将军已经进宫了。”府里的孩子们习惯称父亲为“大将军”,带着崇敬与得意。
孩子们纷纷起身,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楼础也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尘,猜想自己算是又逃过一劫。
“皇帝……也会死吗?”一个孩子问。
“不准说死,是驾崩。”最大的孩子纠正道,挠挠头,面露喜色,“大将军进宫,肯定是要辅佐新皇帝,很快就能让我当真正的将军啦。”
其他孩子也露出喜色,没一个人明白皇帝驾崩的真实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