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是嫡夫人兰氏的亲生儿子,与父亲相视一笑,只在意“前途无量”几字。
进来的孩子年纪越来越小,刘有终的点评也越发简单,往往只是嗯一声,道个“好”,不置臧否,楼温也不太意,百十个儿孙,只要七八位成才,楼家的大厦就不会倾倒。
楼础与几位兄弟排在倒数第三批进厅,在外面等得太久,肚子饿得空落落的,看到满桌的酒菜,个个偷咽口水,还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刘有终照常简评一番,突然目光又回到一个孩子身上,“这位是……”
楼温看向身边的随从,儿子太多,他记不清姓名与排行。
“十七公子,名础。”随从小声道。
“哦,就是那位‘不言公子’吧。”刘有终显出几分兴趣。
“咦,我儿的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楼温笑道,他已经快将这个儿子连同吴国公主一同忘掉。
“略有耳闻。请十七公子上前,容我细看。”
楼础走到相士面前,抬头直视其人。
刘有终笑着点头,端详多时,道:“张嘴。”
楼础的两片嘴唇闭得更紧。
楼温有些恼怒,这么多儿孙,就这个小子不听话,正要开口斥责,刘有终却改变主意,“罢了,请退。”
看相结束,酒菜撤下去再换新的,宾主尽欢,将近夜半才真的散席。
楼温喝得醉熏熏,仍坚持送刘相士出府,几个年长的儿子忙前忙后,他搂住刘有终的肩膀,自以为小声地说:“老刘,你还有话没说,别瞒我,我看得出来。”
刘有终嘿嘿地笑,瘦削的身体难以承受大将军的肥硕身躯,腿脚因此越发不稳。
“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楼温质问道。
“那位‘不言公子’……”
“他怎么了?有问题吗?”楼温一愣,没料到刘有终在意的竟是这个儿子。
“外面传言颇多,说吴国士庶仍不死心……”
“那又怎样,他是我儿子,还能跟着外人造反不成?再说他才几岁?”楼温真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年龄。
刘有终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寻思良久,看到自己的车已经来到门口,向大将军正色道:“这位公子年纪虽幼,似有凌云之志,面相不俗,要我说此子闭嘴还好,张嘴就有祸事。”
“什么意思?他敢乱说话,我撕烂他的嘴。”
刘有终依然摇头,“此子若能一直闭嘴,不失为治世之良贤,一旦张嘴——怕是将成乱世之枭雄。大将军无需多虑,人各有命,唯天能定,凡人勉强不得。”
大将军松开相士,高声道:“我灭尽天下敌国,杀伤无数,就没见过不能勉强的人和事情。”
刘有终大笑,拱手道:“大将军自非凡人,不在相术之内,此子生在大将军府中,想必也是命中注定。”
楼温喜欢听这样的话,笑着送走相士,回屋睡觉,次日醒来,已将刘有终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八
可传言还是散布开来,许多人当成是笑话,每每当着楼础的面说:“闭嘴治世之良贤,张嘴乱世之枭雄,你张下嘴,让我们看看枭雄是什么模样?”
七岁的楼础还跟六岁时一样,除了吃饭,从不开口,无论对方怎么调笑、挑衅,他都沉默以对,甚至连脸色都不会变,令对方很是无趣。
传言渐渐消散,终被大多数人遗忘,楼础却是听得多了,深深刻在心中,当他十三岁时终于开口与大家一块诵读圣贤经典时,仍时不时想起那两句话。
闭嘴治世,张嘴乱世,他张嘴了,乱世却没有立刻到来,还要再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