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侯凝了凝神,终叹道:“罢了,一切听殿下安排。”
直至此时,一直昏迷的马赛赛,终于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迷惘地望了望眼前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平安侯:“爹……你怎么了?”
听得这一声轻唤,平安侯竟有些哽咽,“赛赛……”
然下一秒,马赛赛眼中寒光一闪,仿佛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骤然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她父亲,“我想起来了……你不要我了……你想让我死!”继而大哭嚎啕,“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啊爹!”
这质问人性的一幕,看得我心中一阵发紧。
不料,原本一脸生无可恋的平安侯,此刻却厌恶地冲马赛赛吼道:“是!我是不要你了!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女儿!别再叫我爹!”
此语一出,满场骇然。
正嚎哭不止的马赛赛,被平安侯这一句吓得收了声,半晌方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不是你女儿?”
便见平安侯一脸冷笑道:“我从未告诉过你,你是我夫人与他堂兄私通生下的杂种,我当时就不想留你,奈何你娘生你时难产血崩,眼见不活,临死哀求我将你留下,我才大发慈悲养了你十七年!”
马赛赛犹如遭雷劈似的愣在了原地,双手死死抱住头:“这……不可能!”
仿佛对她的痛苦置若罔闻,平安侯的声音愈发冷冽:“滚吧!滚回你生父身边去!”
马赛赛已惊骇地跪倒在地,如同受了惊的小兽,“爹……”
“别再叫我爹!滚!”
许久,马赛赛方踉跄着站了起来,咬了发青的嘴唇悲愤道:“好!我走!我再也不会见你!”
说罢,转身向山下跑去。
我盯着她一袭带血的红衣渐行渐远,直至无踪,再回过头来,但见平安侯定格的眼神中,两行浊泪缓缓而下。
是了,以平安侯此番所作所为,即便太子不追究,亦逃不过今上的问责。
挟持储君、串通皇子、豢养湖匪、把持官盐,四宗罪加起来,当诛九族。
然而方才,他一句话斩断了马赛赛与他的血缘关系,便将她置于了九族之外。
这是一个父亲,用生平最后一点能力和智慧,保住了女儿的一条命。
我心中五味杂陈。
乘船返京的路上,因有镇海卫水军的一路护航,可谓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唯独意料之外的是,平安侯在船上中毒身亡。
此事颇为蹊跷,胖子在船上查了两日仍是未果,而一直受命负责平安侯饮食的芙蕖姑娘委屈不已,几欲跳河以自证清白。
平安侯之死,是早晚的事。立在船头吹夜风的姑娘我心想,且他这一死,胖子反而会对他所行之事网开一面,平安侯上下老小,算是保住了性命。
只是,平安侯死了,扬州知府何奎畏罪自尽,燕爷也在太虚观的围剿中顽抗被诛,三个关键人证皆没了,便再无人可指证二皇子在此事中的牵连。
可惜了……
想至此,我又觉有些疑惑:胖子与二皇子的博弈,每每到了紧要关头,便有人透漏了风声,或将关键人证悉数抹去,令二皇子屡屡全身而归。
显然,胖子身边,是出了内奸的。
只是,这个内奸,究竟是谁?
我正想得出神,却不觉身后已悄然立着一袭墨色身影,静静得几乎要融入了夜色之中,一双如水眼眸中映着月影清辉、星光点点……
“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