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真叫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
秋季的京城,天是瓦蓝的,蓝得如同清澈的海。再加上天上的几朵白云,就像海里飘流着白色帆船。
而京城的天空最具有地域标志性的特征,就是是天上往往会见到一群群白鸽在盘旋,那鸽哨声声听来特别让人激动,神奇之处,在于完全可以同时体现出欢快与悲凉两种感情。
正是带着这样的情绪,“伸手来”也就更迫切地寻找起哥哥的下落来。
他并无其他的好办法,还是只能从那些老相识身上下手,来拼凑蛛丝马迹罢了。
于是他暂时在一个招待所落了脚之后,跑遍了当年主要活动范围的公交线。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多方打探,他总算是从一个还活跃在北新桥一带的“大佛爷”口中得到了哥哥的情况和下落。
他的哥哥自从手残之后,已经不叫“一站七”了。
由于手艺沦为平庸,辗转跟了南北城的几个“把子”之后,越混越惨。
如今甚至就连个能固定“蹬车下货”的地盘都没了。只能勉强靠打游飞吃“20路”、“204路”夜班车过活。
至于他哥哥的身边,目前除了一个会耍刀子“挡风”的主儿,也就一个手艺还凑合的小徒弟了。仨人暂时在隆福寺附近落脚。
具体在哪儿也说不好,不过他们每天晚上,基本上都在东四西大街上的“卤煮店”吃饭,然后才去“抓分”。
总之,境况窘迫得很。
听到这儿,“伸手来”就再没要问的了,塞给了“大佛爷”一卷钱,面无表情扭身就走。
而“大佛爷”一数,居然是整整二十张大团结。
这手笔让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老半天才吐出仨字儿,“操,牛逼!”……
京城的汉民小吃,卤煮火烧是一绝。
最正宗的当然是在南城,但因运动结束时,仍然是公私合营的经营状态,而且还是老师傅掌灶。其实这时候,南城北城的水平相差倒还不大。
通常规律,卖这玩意的地方都不能叫饭馆,只能叫小饭铺、小店。而且往往还没有具体的店名。只有门口一个幌子当招牌,就俩字“卤煮”。
别看这么简陋,这么不起眼,可想吃的人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或是错过去。
因为说句实话,连招牌都不用看。只凭门口那三尺口径的大锅,那里面咕嘟的“大杂烩”香味,一条街外就能提前感应到了。谁还找不着啊?
猪心、猪肺、猪肚、猪大肠,这些猪杂碎沉在锅底,锅上面浮着的是十几个火烧,它们和油炸豆腐泡儿一起随滚开的汤起伏着。光看着就叫人过瘾
吃的时候,掌灶的老师傅只要轻轻一拨拉,这些东西就挨个进了笊篱。
具体操作流程是,先把火烧搁案板上,铛铛两刀,切成四角码碗里。跟着那些荤货照样捞起来剁巴碎了放碗里。最后再捞几个豆腐泡儿,把老汤一浇。
喝!好这口儿的主儿,当时就得流口水。
而且这玩意热乎,解馋,管饱不说。最大的好处是便宜。这么一大碗才卖一毛二。
仿宫廷苏造肉的口味和做法,却用的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下脚料。这让它从清末到民国,从解放到如今,一直是京城平民百姓,尤其是体力工作者,最主要的肉食来源。
所以这就是这种小吃为什么这么兴盛,这么有市场的主要原因。
它的背后,永远站着伟大的劳动人民!
不过话说回来,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腻。何况又是这么油大的玩意。
这天晚上七点来钟,跟着“大眼灯”和“二头”来吃“卤煮火烧”的“滚子”可就有怨言了。
“大哥,师父,咱今儿换个样儿行不?我这两天刷牙都是猪大肠和蒜味儿,我这肚子也有点受不了。老觉得不舒坦,克化不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