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桂伸手一弹她的脑袋,“屁话,能不让你来吗?”
茉喜抬手揉了揉脑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始终在微笑,“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想不想让凤瑶过来住了?”
万嘉桂也一直在微笑,不过听了这句话,他把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怎么?她改主意了?”
茉喜压低声音说道:“她没改主意,可架不住我逼着她改。你今天下午再去请她一趟,我打包票,她这回一定会同意了。”
万嘉桂似笑非笑地盯着茉喜问道:“小丫头,你这是要改行当月老了?”
茉喜看了万嘉桂一眼,然后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其实是我自己想来,我想天天都能看见你。”
万嘉桂听闻此言,哑然片刻,随即换了轻松的语气,“你别犯傻。你等着,我找机会给你介绍个好的,凭你这个模样,嫁个师长都够了。可是你得多向凤瑶学学,师长可不要野丫头。”
茉喜听了这话,一颗心像被巨石压住了一般,沉得快要跳不动,但是跳不动也要跳,她自认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小猫小狗想觅口食还得费力气呢,何况她是一个大活人,想要追求另一个大活人,而那个大活人,还另有心上人。
难是一定难的,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茉喜瞟着万嘉桂横撂在桌面上的小臂与手,多么修长洁净的手指头,茉喜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人手。她真想摸摸它,拉拉它,现在不能,将来一定会能的。她如是想。
下午,赶在凤瑶刚上完这一天最后一节英文课的时候,万嘉桂在和茉喜串通完毕之后,果然是掐准时间又来了。
对着凤瑶旧话重提,他样子好,风度也翩翩,死缠烂打的时候也有风采。凤瑶静静听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等到万嘉桂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垂着眼帘,不看他也不看茉喜,只一点头,然后轻声开了口,“那、那就依你的话吧。”
依着她的心思,她是万万不愿意“依他的话”,可若是今日还不依的话,茉喜必定饶不了她。她那宿舍屋子靠着边,也的确是比平常房间更寒冷,到底冷多少,她说不好,反正,茉喜脚上的冻疮是明证。
茉喜很容易生冻疮,但是先前在家中的时候,两只脚还没有烂得这样厉害,也许那冷宫似的小院再荒凉破败,房中的炉子是好的,屋子墙壁也是够厚的。茉喜吃的虽然是下人伙食,但是无论好坏,总能吃饱。肚子里有食,身上才能有热气。
凤瑶认为自己对茉喜有责任,对茉喜的冻疮和饥饿也有责任。这个责任她是一定要负的,就像是欠了债就一定要还。全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无需细想,只要做便是了。
凤瑶回屋去收拾仅有的几件衣服,和洗漱所用的一块香皂、一把木梳。她走在前头,茉喜落了后,忽然回头对着万嘉桂一挤眼睛。茉喜看见万嘉桂对着自己诡谲一笑,笑得有点坏,像个不老实的大男孩子。
茉喜心满意足地转向了前方,感觉自己和万嘉桂之间又添了一样小秘密。这秘密没什么价值,然而只属于他们两个,几乎有一点像定情信物,尽管也许只是她一人有情。
一人的情,也是情。
凤瑶是抱着个大包袱来的,如今要走,收拾出来的也依然是个大包袱。将包袱抱出了宿舍房门,她一眼没看住,眼睁睁地看着茉喜跑到万嘉桂面前,公然地伸手要了五块钱。
凤瑶臊得满脸通红,茉喜却是满不在乎,一路小跑着直奔了莫佩兰的宿舍。莫佩兰愁眉苦脸地坐在房内,认为后排靠边那一间宿舍是风水不利,凡是住到那里的女教员们统一地都有花容月貌,但也统一地都会被军官们勾搭走。茉喜还了她五块钱以及宿舍的房门钥匙,她也懒得接,只问:“密斯白的婚礼,会是在文县举行吗?”
茉喜朗朗地答道:“不是的,万大哥和我姐姐是从小就认识的亲戚,如今听说我姐姐在这里过得不容易,就找过来要帮帮忙。”
莫佩兰一听密斯白原来不是要嫁给军官当阔太太去,立刻来了精神,想要多问茉喜几句,然而茉喜没心思理她,一扭头就又跑了出去。
趁着宿舍内的女教员们还没有全回来,茉喜像一阵风似的,硬把凤瑶和凤瑶的大包袱刮进了校门外的大汽车里。凤瑶看她张牙舞爪,想要提醒她别碰了右胳膊上的伤,然而话未出口,她就被茉喜推上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