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后,聿城的气温跌到了史上最低点。
阴霾的天空,湿冷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忧郁不安。不知是因临近期末考试,还是这天气的影响,整个一中都委靡不振。
周五这天下午,压了数日的低气压终于化作了团团大雪发作,俄尔便天地一色了。
上下午课时,宁以沫忽然觉得肚子很疼,那种疼说不上来,坠胀难耐。
起初,她还可以忍受,一边按着肚子,一边蹙眉做笔记,过了一阵子后,那种痛从小腹蔓延至大腿,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她疼得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趴倒在课桌上。
任课老师素来知道宁以沫是个学习态度端正的好孩子,所以没有在课堂上指责她,下课后轻轻走到她身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宁以沫咬着唇说:“老师,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
那位老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去自己办公室,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给她:“没事,这个痛一痛就过去了。下节自习课你趴着休息下,等好点了就先回去。”
宁以沫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师走后,许荔也凑上前来嘘寒问暖。宁以沫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有些虚弱地说:“没事。”
等喝完那杯热水,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许荔丢下一句“要是等会儿还疼告诉我,我送你回家”,就回了座位。
说来也怪,喝完老师给的那杯热水,先前那阵痉挛似的疼痛居然缓解了很多。宁以沫小心翼翼地趴在座位上,大气也不出一下。渐渐,那阵疼痛越来越轻,只微微胀在那里,接着,一股暖流从她小腹里流出,疼了大半天的肚子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轻松。
下课铃响了之后,同学们因周末到来而欢呼,他们收拾好书包络绎散去。
宁以沫正在收拾书包,已经收拾停当的许荔走上前来说:“以沫,你肚子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以沫,今天我家请客,我要赶时间去饭馆吃饭,就不跟你一起走了。”见宁以沫说“好”,她挥了挥手,快步出了教室门。
宁以沫收拾完东西,从座位上起身,一股更大的暖流从她腹中流了出来,她一晃眼,赫然见椅子上出现了一摊血迹!
她脑子一炸,下意识地原地坐下,六神无主地抱着书包。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全蹿了出来,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
如此想着,她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苦笑来。
心怦怦地乱跳了好一阵,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忽然就得了绝症?肚子疼……流血……莫不是……莫不是有些女生说的月经?
初一下学期时,宁以沫班上很多早熟的女孩经常偷偷地在一起议论什么“月经”,并且还说,女孩子一旦来了这个,就真正变成了一个女人。
在那个生理卫生知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这种事情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不能放在大众口里议论。有些家里的家长也不敢和女儿谈及这个,只偷偷地往孩子书柜里放卫生巾,期望孩子能自学成才,知道那个是干什么用的。宁以沫也是从许荔嘴里知道月经这件神秘事情的,大致是说,每个月都会流几天血,但是流得不多,死不了人。
坐实这个想法后,宁以沫才回过神来。她面红耳赤地望着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好像刚做完贼一样。
怎么办?裤子后面一定也全是血了。如果被同学看到该怎么办?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定了定神,宁以沫强作镇定地翻出卷子,假装认真地做了起来。她一边做题一边琢磨,为什么一来这个,自己就变成真正的女人了呢?她又偷偷拿文具盒背面照了下自己,没变啊,眉毛还是那个眉毛,眼睛还是那个眼睛嘛!
这时,下了课的辜江宁来接她,一看到辜江宁,宁以沫的心就悬了起来,她故意一脸严肃地做着卷子说:“江宁哥,你先回去,我们班主任留我有点事情,我晚点自己回去。”
她装得很那么回事,辜江宁也就信以为真,自行离开了。
宁以沫长舒了口气想,等外面天都黑了,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再走,到时候小心一点,就没人看得见了。
如是想着,她索性认真做起卷子来。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宁以沫看看天,满心怨念地看着前面几个凑在一起打牌、看闲书的男生,抱怨他们怎么还不回家,难道不饿吗?
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来说,可以不用回家,不被关着读书,还能够有个暖和地方打牌、看闲书,肚子饿算什么?
他们又玩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吃了不少零食,并且朝看似用功的宁以沫投去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目光。
那一瞬间,宁以沫真的很想就此死了算了。
心焦加胃火,宁以沫头开始发晕,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煎熬地等啊等,等到那群人散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宁以沫如蒙大赦地起身,没有关灯,试探性地往门外走去。她刚走到楼下,就见几个高年级的住读生迎面朝她走来,紧接着,几个晚归的初中学生也说笑着下了楼。宁以沫吓得踮起脚,靠着墙壁站着。
等那群人全散去,宁以沫已经完全没了勇气,灰溜溜地回了教室。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绝望,身后的血渍让她像一个满身罪证的杀人犯。
她缓缓摊开课本,木然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