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初时也懵,毕竟当初贺兰袖封后,可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终究是见过阵仗,还能稳得住。忽然袖子一紧:“阿姐!”,却是嘉言。嘉语抚慰她说:“莫怕,不是冲我们来的。”
嘉言张口要说话,就听得有人高呼:“阿姐!”登时面上雪白——那不是别人,正是始平王妃。
始平王妃的座位离太后不算近,当然和嘉言姐妹比起来就近多了,但是在她之前,还有诸多皇太妃、太妃、长公主、公主,场面又混乱,到处是人影、刀光,各种乱响,仿佛有人惨叫。
和嘉语一样,始平王妃虽然不清楚来了多少刺客,对刺客的目标还是有判断。皇后算什么东西,根本没有成为刺客目标的资格。
刺客是冲太后来的!
到底姐妹连心,到那一声惨叫响起,王妃想也不想,也顾不得提起裙子下摆,就这么冲了上去。
“不要动、都不要动!”嘉语高声叫了起来。
——她曾听周乐说过军中遇到夜袭,就是这样处置:当时营中大乱,火光四起,将士们各自为战,人马互相践踏,枉死者无数。他判断夜袭的敌军不会太多,就果断下令,所有将士原地不动,举火待命。这将士一不动,夜袭的敌军就现了原形,很快被平定。
今日情形,与他相仿。
德阳殿中虽然有刺客,但是以皇城戒备,无论是哪方的势力,人数都不会太多。如今场面这样混乱,嘉语也判断不出王妃的动向和太后的处境,又始终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只能一试。
这一试效果竟是出奇的好——所有人都在彷徨和惊恐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以命令的口吻,果断坚定,殿中四下逃散和躲藏的伎人、婢子,都是长年累月听人使唤的,几乎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唯有刺客,不,还有始平王妃,她正往太后奔过去,却被脚下裙裾一绊,刚刚爬起来,颈上就是一凉——
嘉语:……
关心则乱,王妃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就不能记点教训呢?
“盼娘!”
“阿娘!”
两声惊叫前后脚,嘉语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这时殿堂上再没有奔跑的人,视野之中已经很清楚,刺客如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一个人,身量高挑,装扮像是舞姬之流,匕首压在始平王妃颈上。
嘉语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歌姬、舞姬、乐工为什么最先逃窜起来。要没那里一乱,德阳殿里这许多人,还拿不下这几个刺客?
“放下兵器!”刺客叫道。
冲进德阳殿里的侍卫不敢违抗,一个一个依言放下兵器。
太后并没有出什么事,琥珀扶着她,面色苍白。
皇后瘫软在地上,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知道,方才被刺客杀死的婢子,是她从陆家带进宫里的珍珠,紧要关头,就只有她顾着她:她出身将门,反应比身边人都快,当时就掀翻了面前的长案,挡住刺客的长刀。长刀陷进案面,刺客拔不出来,回身出匕首,杀了上来救驾的珍珠。
到嘉语命令所有人不许动,形势急转直下,刺客又运气极好地抓到了自投罗网的始平王妃。有这张挡箭牌在手,上至太后,下至婢子,连侍卫在内,没有哪个敢轻举妄动。
还真是——
嘉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妃好,夸她骨肉情深呢,还是不知轻重。
身边更不知轻重的嘉言已经按捺不住,嘉语眼疾手快一把逮住她的手腕,一脚踢在腿弯。嘉言站立不稳就栽了下去,昏头昏脑间手里仿佛被塞进一个东西,定睛看时,是她阿姐头上的发簪。
嘉言:……
她阿姐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居安思危啊。
但这么小一支发簪,比不得弓箭、弹弓,有远程杀伤力,便纵然簪尾被磨得尖利如刃,又顶什么用?正发愁,忽听得耳边一声弦响——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琵琶被丢弃在了案几边上。
嘉言顺势躺了下去。
这动静已经惊动了刺客——说来始平王府真是流年不利,去年听说是他家姑娘遭了劫,今儿又轮到王妃——刺客手下一紧,余光扫过来。
嘉语推开案几,慢慢站起身,裙裾遮住嘉言,她战栗着说:“这位、这位娘子,要怎样……才肯放了我母亲?”
“你母亲?”刺客声音沙哑。她拿下始平王妃的时候,留意到太后失态,就知道这位身份非同小可。话说回来,今日德阳殿中身份非同小可的人多了去了。没准靠着这张牌,她还有机会逃出生天也不一定。
绝望中一线光,刺客沉住气:“太后面前,有你说话的份?”
嘉语看了太后一眼,刺客的余光有意无意飘过来。嘉语道:“太后自然也希望我母亲平安。”
刺客从哼了一声,嘉语忙“诚惶诚恐”:“一定的,我保证太后会答应你的条件,我、我是华阳公主……”
刺客盯住始平王妃的后颈不作声,满殿贵人,哪里容一个外四路的公主来打包票。王妃感受到背后目光森然,却是想:阿言哪里去了,为什么站出来的是三娘?阿言这个傻孩子,可千万别……冲动!
如果嘉语知道王妃这时候心中所想,恐怕会感叹知女莫若母了。也只有亲爹亲妈,这时候还替儿女担心。当然这时候嘉语没工夫想这么多,只顾觑着刺客的表情,战战兢兢又添一句:“太后、太后是我姨母。”
一句“姨母”出口,满殿贵人纷纷腹诽:太后算她哪门子姨母,嘉言也就罢了。对了,怎么嘉言不出面,倒叫她出这个风头!
刺客心里暗喜:看来没抓错人。眼珠一转,却问:“你是三娘子还是六娘子?”